“早啊。”黑色鋒銳一句話打斷清沂思考。今天黑色鋒銳穿了一件灰色帽衫，頭上戴一頂棕色針織帽，還要戴一副白框太陽眼鏡。一打眼，清沂還真沒認出是他。
“早啊，你打扮太騷包了吧。”清沂左看看右看看，評價道。
“這是宅男所不懂的。”黑色鋒銳收起太陽眼鏡，衝清沂壞笑。
“閉嘴，你這個死榨菜控。”
倆人不一會兒便來到診所。黑色鋒銳這次掏出一部黑色NDS，熟門熟路地坐下，道：“去吧，這回我要抓神獸。”
進入房間，豪斯醫生依舊等在電腦桌後。豪斯醫生是個麵容挺和藹的男人，穿一身筆挺西裝，倒不像醫生。他指指座位，笑道：“你好，張，請坐。最近過得怎樣？”
“挺好的，謝謝。”
豪斯醫生推推桌麵那罐可樂，道：“天氣這麼冷，我沒買冰鎮的，不介意吧？”
“謝謝。你真好。”清沂一笑。雖然可樂錢會算在診療費中，但畢竟是對方為了緩解自己情緒而給出的好意。“我不隻是抑鬱症，還有精神創傷，對嗎？”
豪斯醫生一愣，眼神有些古怪：“你自己查過資料？”
“是的。我必須清楚自己的病情。按照我的判斷，我的精神創傷是終生的、難以愈合的，還引發了創傷後應激障礙。”清沂沉著地道：“我想，我很有可能已經精神分裂了。”
“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張。對我而言，世界上沒有不可愈合的傷口。”豪斯醫生聲音很溫和：“你不是專業人士，你無法對自己精神狀況做出準確、客觀的評價。”
清沂苦笑道：“但願如此……”
“不過我很有興趣聽聽你對自己的看法，這對療程有幫助。你介意說一下嗎？我再重申一遍，我們診所會嚴格保護好你的個人隱私，所以你盡可以放心。”
清沂點點頭：“嗯……我信得過你。我先說一下我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吧。”
“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爸爸很有錢，但他脾氣很壞，也很死板。隻要我做錯事情，他就會嚴厲地批評我，甚至用鞋子抽我。我受夠了他的自以為是和高高在上，所以我從家裏逃了出來……”
豪斯醫生抬手，示意要打斷清沂的敘述：“‘逃’？為什麼要用‘逃’字呢？”
“因為那個家裏沒有感情。我活在那兒就像是活在牢籠中，日複一日地窒息，日複一日地掙紮。沒有人會對我說真心話，他們都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接近我，戴著各色各式的麵具與我交談。在我大學畢業後，爸爸要我直接進入公司工作，但我不願意……我害怕自己會成為第二個他。我選擇來美國讀MBA。我要將自己從虛偽中解放出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成為一棵重重束縛中生長的盆栽。”
（“叛逆心理。”豪斯醫生點評道）
“我認為，家庭環境導致了我對他人的不信任感，以及高度的占有欲。”看見醫生似笑非笑的臉，清沂也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我討厭別人疏遠我，更討厭別人表麵上親近我可內心仍舊疏遠，我討厭虛偽。對我而言，朋友表裏不一就是背叛。”
“分析得很有道理，繼續。”醫生鼓勵他。
“無可否認，爸爸對我的影響很大。我的冷漠、無情、陰鷙……或許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清的人格陰暗麵，都是自爸爸身上學習而來的。我稱之為‘惡’。掌握了‘惡’，就能更好地傷害別人，糟踐別人。正因如此，我在情感缺失的同時還具有心理扭曲。”
“當我來到美國，我發現我依舊找不到朋友。我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友好，也不能和別人正常溝通。我在家裏那麼多年，早已經喪失了交友的技能，不，不是喪失，應該說我一開始就不曾擁有交友能力。還需要和別人搭訕和聊天嗎？隻要扔一疊人民幣，對方就會把你當做至交。這太簡單了，簡單得讓人絕望。我不需要能買到手的朋友，可除此之外，我又要怎樣才能交朋友？我翻遍了一切交友指南，結果那些東西被我當垃圾扔了。”
“但虛擬世界不一樣。在現實裏，人們戴上麵具；在虛擬世界，人們總會表現出真實自我。雖然別人或許會覺得這很諷刺，很悲哀，但我卻由衷地感謝互聯網。我嚐試在網上交友，然後，真的被我交到朋友了！！！”清沂露出笑容，他的眼裏有火在燃燒。“對方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我體內湧動著‘惡’！我很高興啊！就算是我這種人，也有人肯和我交朋友！！！”
“當《乾坤》推出時，我一下就被深深吸引。一個仿似真實世界但又讓人有虛擬身份的遊戲，光是想想就覺得刺激！在遊戲裏，一定能交到更多好朋友的！於是我一步踏了進去，變成了現在的我……”
他深吸一口氣，避開醫生的視線，低頭道：“我就是白骨暴君、六月陽光，網上瘋傳的殺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