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時近酷暑,長安城裏氣溫升高,而麟德殿裏似乎仍透著股初春寒意。
芙蓉城破之後,主帥蕭鐸殉國力戰而死,其餘將士們活下來的不足三分之一,皆退出芙蓉城,轉戰川蜀山間,與吐蕃軍打起了遊擊戰。
吐蕃軍一舉攻克芙蓉城,又接連拿下附近城池兩座,一時士氣高漲。
真宗帝隨後又派出兩員大將前往川蜀,抵擋吐蕃軍。但隨軍邸報傳來的消息,卻說芙蓉城破乃是因蕭鐸指揮失誤所造成的。
去歲至今,真宗帝本來就情緒不佳,長期處於低潮期,麟德殿裏的宮女太監都被杖斃了好幾茬,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管是否乃是此次遣出的武將在推諉責任,立刻怒火中燒,拍著禦案大喊:“這些酒囊飯袋,都砍了砍了!”又捂著腦袋直喊疼。
這卻是他這兩個月新添的病症,情緒稍微一激動就頭疼,禦醫開了好幾個方子均不中用,也隻有太醫院判的金針能稍稍緩解疼痛。
田西一邊勸慰他:“聖上息怒!那蕭鐸早已經戰死了,連屍體都在亂軍之中不知所蹤,去哪裏砍人?”一邊使眼色讓小宦官腿腳快點去宣太院院判。
也不知是真宗帝頭疼糊塗了,還是心中躁火不得發,捂著腦袋直嚷嚷:“蕭鐸戰死了,他的家人呢?蕭家人全部斬首!立刻擬旨!”
田西對真宗帝的命令從來不會違背,聞言立刻擬旨,等到太醫院判一路小跑著奔進麟德殿,決定蕭家人生死的聖旨已經加蓋了寶印,直等傳往衡陽府去。
蕭家人還不知大禍臨頭。蕭澤在府裏養傷,又因為官府並無人前來問責,衛初陽也已經不見了蹤影,他便漸漸又沉迷到酒色之中去了。
不能多飲酒,那就多瞧瞧美人,也算是安慰。
蕭澤房裏鶯鶯燕燕人數眾多,自從他回府住進了劉氏的房裏養傷,劉氏的主屋門檻都快被前來探病慰問的小妾們給踏平了。
房裏整天花紅柳綠,鶯聲燕語,蕭澤倒是享受著美人的關懷,但劉氏就氣悶難耐了。
相比較蕭家二房的熱鬧,蕭家長房倒是鬱氣沉沉。
距離衛初陽離開蕭家別院已經半個月了,蕭衍騎著馬兒將方圓各處都尋了幾遍,一無所獲。好些日子過去了,還是沒有尋到她的蹤影。派出去的人也陸續回來,在附近的集鎮不曾瞧見過衛初陽的身影。
天下之大,誰知她又去了何處。
蕭衍心情鬱悶之下,不免多貪了幾杯,接連數日,倒成了借酒澆愁之勢。有時候醉了就將裝婚書的匣子打開,似乎能想象得到當初衛初陽留下這匣子的心情。
想的次數越多,醉酒的次數就越多。
這日酒還未醒,蕭家大門就被人敲響,來人風塵仆仆,身上衣衫結了血痂。
蕭澤身上傷未好,還不能行走見客,唯獨蕭衍,他卻還在醉中。
沒奈何,辛氏拿浸了涼水的帕子在他臉上拍了好幾下,才將他拍醒,由小廝半扶著他去前廳見客。
等蕭衍被小廝半扶著拖過去之後,那人撲到他腳下大哭不止:“少將軍,芙蓉城破,三爺戰死了……三夫人帶著小少爺小姐不知下落……”
蕭衍就好似走在平地上,被人打了一悶棍,整個人都有點發懵發疼,還有點不太能接受:“你別是來騙我的吧?”
那人抬起一張塵霜滿麵的臉,正是芙蓉城將軍府的管家。
蕭衍酒醉未醒,行走都有點困難,此刻卻試圖要站起來,小廝將他扶了起來,他覺得明明腦子是清楚的,但手腳發軟,又咚的一聲跌回了原座……
此刻,衛初陽殺了衡陽知府的消息還在送往長安的路上,而蕭鐸因延誤戰機禍及家人,處斬蕭家全族的聖旨才剛剛離開了長安城……
衛初陽那一日離開了蕭家別院,縱馬而行了半日有餘,卻是到了一處山高林密的所在。她若是衡陽府的人,定然知道此山喚作臥龍山,山上常年有匪,偶爾打劫山下商旅,熟悉地形的人都情願避開了臥龍山。
不過她如今走投無路,無論去往哪個州府縣鄉,恐怕都逃不開通緝文書,似乎最好的躲避之地便是深山密林。因此她當初並非盲目而行。
一行三人外加一個半大孩子在臥龍山下被一群土匪攔住,衛初陽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她連知府都敢殺,如今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那股土匪足有二三十人,瞧著烏泱泱一片,當頭衝下來的兩人將人攔在路中央,這才瞧清楚衛初陽的模樣。
她身上血漬已幹,卻因身著白衫而格外嚇人,手上又提著梅花槍,縱然模樣生的十分養眼,但造型卻是個母夜叉,比之衣衫不沾血跡的,倒更似個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