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長久不肯退走,餘祖財隻好向餘祖福使了個眼色,餘祖福會意,裝模作樣地從兜中掏出一卷皺巴巴、本為充當“生死簿”的黃表紙和一支幹禿筆。
一邊衝對方點點頭,一邊在黃表紙上勾勾點點——再不跑,老子可要勾你倆的三魂六魄了!未料孫八也從兜中掏出“生死簿”和毛筆點畫起來,他的“生死簿”嶄新嶄新的,毛筆還往下滴墨汁呢,嚇得餘祖福差點兒扔了紙筆!
餘祖財急忙肅抖動手中的鐵鎖鏈子和鐐銬——口高喊:“快點兒走土(滾開)!不然老子的勾命鎖和銬鬼鐐可就要派上用場了!”
孫八一碰徒弟六麥子,六麥子意會急忙一揮右手,也抖開了鐵鎖鏈子和鐐銬,肅抖得比餘祖財的還要響毛。更出人意料的是打慣了腰鼓的六麥子左手又一肅甩,竟習慣性地打起挎著的腰鼓來,“咚咚咚”的鼓聲在曠野裏格外可怖。餘祖福和餘祖財頭皮發炸,腿直哆嗦打嘛——心直打抖:“我沒聽人說過黑白無常會打腰聾的啊,這……這是怎麼回事?”
餘祖財定了定留神,瞄眼發現對方除了有鐐銬和腰鼓外,大袍子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盜墓的工具,感情他們並不是什麼盜墓同行!他不由想起了一個絕招,手往大袍子裏一伸,握住了藏在腰間的羊皮氣囊——盜墓時為驅趕墓中屍臭腐惡之氣,盜墓賊都備有一個鼓風清理用的羊皮氣囊。
餘祖財一隻手不停地捏壓羊皮氣囊進氣的軟管把,另一隻手將囊口從大襟開衩下對準了對方,呼呼地向對方吹冷氣。
“嘿嘿,這下嚇到你們了吧,你祖宗要用“陰風”吹跑你們倆走狗!”果然孫八師徒倆急慌了手腳鼻毛。就在這時,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一陣陰冷的狂風從傅少爺墓頂陡然刮起,飛沙走石,塵土彌漫。
處在下風口的餘祖財和餘祖福倆兄弟頓時被吹得滿頭滿臉都是塵土,嗆得直打噴嚏,忍不住把“紅舌頭”都噴尿出來了!餘祖財直拽捺餘祖福,要撒丫子走土,餘祖福連連跺腳,楊吼開了腔炮:“秋……秋天夜裏刮尿陣子西風,有嘛蓋鑲膩(有什麼好怕的)……有啥稀奇古怪的?啥們倆要……要和他倆鬥到底條命!其等差(你們)跟矛下矛四(沒有規矩,不按套路辦事)。”
一不做,二不休,餘祖財陡然動了殺心,心想:“算你倆狠,但你倆不怕索命鬼,還不怕要命的大活人嗎?死豬裏吳怕幣水鹿(死豬不怕滾水燙),跟死(找死)!”他對餘祖福猛地一揮手,打個暗號,兩人忽然甩掉高帽子,一個掏出尖刀,一個掏出短劍,冷哼一聲,齊向對方逼去!孫八師徒倆急慌了手腳鼻毛,連連後退,很快被逼到墓碑邊,六麥子腮幫子直抖,紅舌頭也跟著亂抖。
眼看餘祖財的尖刀就要紮過去,墓碑側後的墓室門突然大開,從墓裏走出一個頭插紅絨花、塗脂抹粉、兩嘴角油光光的婆娘來,更駭人的是婆娘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孩子,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
原來,聽得外麵有動靜,孫八的婆娘扯著兩個孩子推開墓門出來了。那饞嘴婆娘兩腮蠕動,分明在咀嚼著什麼,再看兩個小孩子,男孩兒歪著腦袋,不停地吸吮沾在手指頭上的糕點果糖,頭紮朝天辮的女孩兒忽閃著一雙大眼睛,豁牙的小嘴嘻嘻一笑,奶聲奶氣地拍著巴掌唱了調歌起來:“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糖一包啊果一包,吃了還要拿一包……”
“媽呀,他們……他們真是黑白無常,一家子全……全來了!”餘祖福定神表嚇得一頭栽倒在地。餘祖財也眼前一黑,昏死過去。孫八倆師徒倆的靈魂終於歸了開竅,當下不敢怠慢,一人扛一個,把他倆扔到了後山的亂葬崗子上……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聲雞啼,餘祖財終於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亂葬崗裏,一旁躺著的老冭子餘祖福,但早已氣絕身亡!餘祖財絕然葷痛大叫一聲,爬起來便滿世界地亂跑,邊跑邊拍手笑著調歌唱了起來:“搖啊搖,搖到外婆橋……”不知幾久,他早抖瘋了!
孫八師徒倆也受了驚嚇,又遭了一場風寒,回來後都病倒了。孫八最終一命嗚呼,臨死前連呼:“無常老爺饒命!”六麥子還年輕,大病一場挺過來灌坨,但他並莫想繼承師父的衣缽,而是改行當了屠夫。每當有人問起他那夜遭遇“黑白無常”的事,他都臉色大變,手擺得似風吹荷葉:“裝神弄鬼要不得,會……會真的要了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