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的心跳
薑丞書自始至終一直仰視著巨槐那高高的樹枝，好似她能透過遙遠的時空看見生吃槐花的兩個人。
薑舍利抬著頭看著薑丞書，薑丞書也低下頭對上了他灼熱的目光，細膩的風從兩人中間嬉笑而過。薑舍利感覺臉上什麼東西涼涼的，用手一抹竟看見了滿手掌的眼淚，他說：“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就在這巨槐枝上，我愛上了一位女子...”
薑丞書不可思議地後退幾步。
他...他愛上的女子...就是我...對不對？
莫非慕離師父已經想起了他前世的所有記憶？
這本是她這些年來拚命努力的目的和動力，薑丞書一直以為當自己親眼見證這一刻的時候，她會興奮地雙腿發顫，然後緊緊地擁住師父不鬆手。可現在，薑舍利好不容易記起了當他身為慕離上仙時的記憶，她卻害怕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帶著薑舍利回到長生山後，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原因。
她跟薑舍利相處的時間越久，就越是害怕有一天他會變成自己的慕離師父。她無法想象，她要如何麵對喊了她這麼多年“仙女姐姐”的薑舍利，每天都對自己綻放燦爛笑容的薑舍利，每天都喜歡黏在她身邊的薑舍利...會突然有一天，變得冷漠，變得安靜，變得不苟言笑，最後慢慢變成陌路上的兩個人。
就像是在一條路上相遇的馬車，從各自相距遙遠的起點慢慢靠近，相遇，然後幸福地並肩而行。但是最終，誰也逃不過分道揚鑣、漸行漸遠的命運。因為每個人生來的行動軌跡就是敲定好的，每個人都有各自要去的地方，都有各自的終點。
薑丞書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強求。
她害怕。
因為她對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感到無能為力。
薑丞書深呼吸了幾下，定定地看著薑舍利。因為她看到那棵千年巨槐上有幾縷淡紫色的光束逐漸彙在一起，源源不斷地湧進薑舍利的身體裏。他好像沒有察覺，一直看著薑丞書，稚嫩少年的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淡，又是那副波瀾不驚，寵辱不動的淡漠神情。
原來，那棵千年巨槐的所在，就是慕離師父最想去的地方。
當薑舍利的整個身體都被紫色光束包裹起來的時候，他身後突然出現了兩個極為刺目、極為耀眼的光團，像是蝴蝶出生前被束縛的繭。與此同時，薑舍利閉上眼睛，展開手臂，身體慢慢地離開地麵。
他周身的光暈伴隨著千年巨槐樹上的槐花一起飄落。
像一場盛世。
像一場千年難遇的花落。
他身後的兩個光團突然炸開，薑丞書感到眼前明晃晃的一閃，趕緊側身擋住了眼睛。過了許久，薑丞書再去看他時，薑舍利已經變成了慕離上仙的樣子。
他就站在她麵前，最多隔了十幾步的距離。他總是這樣，冷冰冰的臉就好像是在說“請勿靠近”。
印象中永遠的梨花白，隱隱約約能看到衣服上的熒藍色紋路。他身形修長，墨發在空中飛舞。他不再是被害前那個瘦骨嶙峋的可憐人兒，他一如善若水初見他的時候，一如他們兩個在這千年巨槐樹的枝幹上四目相對的時候。
薑丞書沒想到慕離師父會這樣輕易地出現在她眼前，她覺得自己如同身在幻夢之中。
“師父...”她輕聲低喃，“師父...”
她以“薑丞書”的形象出現在他麵前，他可否認得自己？他現在是聲名顯赫的長生山的慕離上仙，那他是否還記得“薑舍利”的記憶？他回來了，那麼薑舍利呢，薑舍利是否就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了？
薑丞書心裏有好多的疑問想弄清楚，但她不敢開口問，就像她現在不敢走上前去，對著他，清清楚楚地喊一聲“師父”。
薑丞書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一次，反倒是慕離主動地張開了雙臂。
“阿水！”
他的手指細長，臂展也很寬，讓此時不知所措的薑丞書的心瘋狂跳動了起來。
他出其不意的親昵的呼喚聲，他此前從未露出過的這樣平易且迷人的笑容，他隻向她一個人展開的懷抱，手腕上的紅繩映襯得他格外蒼白的膚色...她的慕離師父，正在用一種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卻時常在夢裏夢到的姿態來迎接他們闊別已久的相見。
“師父！”薑丞書跑過去，撲入了他的懷中。
“師父...”這樣難得的相逢，薑丞書不想哭，她也想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但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和眼淚，隻能哽咽著一遍一遍地重複：“師父...師父...師父...”
慕離將薑丞書緊緊地摟在懷裏，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擁有她。當她作為自己的徒弟，每天都能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看夏花冬雪的那些年，都不算擁有她。隻有現在，將她擁在懷裏的時候，才算是真的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