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流瞬間變得凝滯,呼吸聲都像是油煙機中排放的廢物,渾濁而沉重。
夏桐背對著門口,背脊挺直,如同沉默已經萬年的化石。
護士長顯然也感受到了這詭異的氣氛,她輕咳了聲,腳步已經利索麻溜地往門口的方向移動,賠著笑,小心翼翼,盡力不引起兩人注意,小聲道:“我突然想起有個病人的鹽水快掛完了,我得去看看。”
她停下話音,臉色陰晴不定掃過兩人,然而兩人誰也沒有理會她。
在他們兩人的世界當中,她無疑形同空氣,甚至還不如空氣存在的有意義。
護士長並沒有因為自己被嚴重忽略而感到任何不悅,相反如獲大赦般迅速離開了。
而留下的兩人,依然是兩相無言。
夏桐從聽到護士長喚出闕耀城的名字,整個人就再也沒有動過一絲一毫。
醫院的藍白色條紋窗簾被風吹開,掛在風口的鈴鐺撞擊發出悅耳的和鳴聲。
所以,當那聲悠揚低沉的歎息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的時候,她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理智告訴她並不是。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抖了一下,隨後膝蓋竟然也跟著不受控製地抖跳起來,迫使她不得不重新調整了一下坐姿。
然而,就在這當口,一隻大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即便是隔著衣裳,然而觸碰的那一刻,卻還是令夏桐有一種宛如過電般的神奇感受。
緊隨其後的,是暗啞低沉極富磁性的聲音:“桐桐,你還好吧?”
夏桐一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毫無疑問,她剛才說的那番話,闕耀城必然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而他竟然沒有生氣?
他不是應該勃然大怒,如同她回國初見,一言不合就直接將她頂在牆上,獨裁專行隻按自己意願行事嗎?
“桐桐,多陪陪木桶再走吧。”
在夏桐猶疑驚愕的時候,闕耀城再度啟齒,不同的是,夏桐能夠感覺到這句話當中的忐忑。
他也會怕被拒絕?
夏桐的眼神有些複雜。她沒有想過有一天闕耀城會用這樣忐忑,甚至是有些卑微的語氣懇求自己。
這是姐姐口中的那個惡魔嗎?
腦海中又不自覺閃過木桶那雙滿懷渴望的眼睛。
夏桐的心瞬間又柔軟下來。
小萌娃還生著病呢。
她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站起身,冷著一張俏臉,以眼角餘光掃過闕耀城,便抬腿大步往外走去。
方才久坐一動不動導致氣血不暢,讓她走起路來都覺得有些吃力僵硬,盡管如此,她卻依然走得很急,仿佛行走在森林裏擔心被猛獸追逐的小鹿。
到了病房門口,手擰上門把手的時候,才算是將一直憋著的一口氣輕籲了出來。
小萌娃躺在床上,手上還掛著鹽水,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虛弱,讓人心生疼惜。
然而見到夏桐,小萌娃那雙原本因為生病而暗淡無神的眼眸立馬染上一絲神采,張嘴就喊:“媽咪你沒有走啊?太好了,媽咪,寶寶真高興!”
夏桐聽到這話,心疼得探手將他抱住。
小萌娃也努力地伸手,伸手想要抱住夏桐。
望著小萌娃天真無邪極力討好自己的小模樣,夏桐隻覺得心頭又是酸澀又是幸福,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往下放,柔聲道:“還掛著鹽水呢,當心點。”
“嗯。”小萌娃用力點頭,小腦袋往夏桐懷裏鑽,親昵得不行。
夏桐擔心小萌娃掛著鹽水的手亂放會別到針頭,索性將他的左手握在掌心。
小孩兒的手指頭長得如同剛冒出土不久的玉筍一般,有些圓潤,可愛極了。
感受到夏桐難得的親昵,小萌娃的眼裏一下子浮出水汽,他眨巴眨巴著眼睛:“媽咪,寶寶真的很不想離開你,隻要能夠這樣抱著媽咪,寶寶真的願意天天生病住醫院!”
“木桶……”
夏桐不認同地盯著小萌娃,直到小萌娃可憐巴巴地低下頭去,她這才重新抬起他的頭,一臉認真地看著他:“你知道如果你生病了,多少人擔心你嗎?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比身體健康更加重要了,以後不許再隨便說什麼希望自己生病住院的話,懂嗎?”
“可是……可是……”小萌娃語氣裏已經夾著哭音,他一對小肩膀抖動著,抽泣著道:“寶寶也想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有爹地疼有媽咪愛,寶寶不想跟媽咪分開。媽咪,你說,為什麼小虎頭那麼調皮愛鬧,長得也不如寶寶萌,但他卻可以每天都有爹地媽咪陪著,為什麼寶寶就不可以,寶寶就隻能夠一個人,嗚嗚……寶寶想不明白……”
小萌娃說到後頭,已經是泣不成聲,哭得滿臉淚水,如同淚人。
他的每一滴眼淚,每一句控訴,都如同最鋒利的兵器,大刀闊斧地砍砸在夏桐的心頭。
夏桐隻覺得疼得心髒都痙攣了,全身的血脈神經都統統痙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