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張明楷還說了幾句話，楚青也跟著他閑扯了幾句。後來估計張明楷實在是沒話題了，也不再說話，楚青自己更不會主動開口。一路沉默，楚青從來沒遭遇過這麼冷的氣場，尷尬倒不尷尬，隻是覺得悶。車裏的溫度比較高，又剛吃過飯，她簡直要瞌睡了。楚青真後悔沒去擠公交，至少能聽到人聲。
路虎在路上繞啊繞啊，楚青越來越覺得不對頭，平時二十多分鍾就到家了，這次的時間過了一倍還不止。她仔細留意著車窗外的景象，越來越心驚，這根本不是她家要走的路，建築稀疏，樹木茂盛，連街燈都隔好遠才有一隻，好不容易看見燈光，還一律標誌著“正在施工”，全都是工地。
楚青突然清醒了，張明楷這是把她載到開發區來了。瞌睡馬上被害怕趕跑了。他是不是還念念不忘過去那件事兒，想來報複自己啊？想到這裏，楚青居然渾身一陣發抖，她沒料到張明楷是這麼小氣這麼歹毒這麼陰險的人。這下該怎麼辦？他會怎麼教訓自己？不會是把她丟在這裏不管了吧，大晚上黑洞洞的，就算沒人來，自己嚇自己就嚇個半死。再說了，白天她都不怎麼敢來這裏，周圍住的都是異鄉人，一向對本地人沒什麼好感，自己一個勢單力薄的小姑娘如何雙拳敵過眾腿啊。現在才想到張明楷今天為何對她這麼禮貌，還主動要來送她回家。此刻，張明楷的沉默像是在給楚青上刑，心裏胃裏絞得絲絲疼。楚青那個後悔啊。慌亂中，她竟然有心思想起一個詞兒來，騎虎難下。她現在真的是騎虎難下了。
鎮定，一定要鎮定。她不斷地給自己打氣，方楚青，你跟他好好交涉，主動承認錯誤，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怎麼說都是個上了大學的人，成年了，懂得好歹，不會不講道理的。方楚青，你不是號稱能言善辯嗎，救你命的時候到了啊。
她定了定神，轉過頭來，費力擠出一個笑，裝作很平常的樣子說道：“張明楷，你這是帶我去哪兒啊？”她的鎮定樣子是裝出來的，其實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像通了電流。可是人家張明楷的樣子卻真的是如泰山般巍峨不倒，雲淡風輕地說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楚青繼續假裝鎮定：“我想回家。你這是不是走錯路了啊？要是你不知道路，你可以把我丟在前麵的公交車站，我能找著路回去的。”
“那哪兒行。我嫂子還不罵我。”
這話讓楚青聽了，似乎是在指責他嫂子對楚青太好，對張明楷不夠好。顯然是楚青再次侵犯了他的權利。楚青心裏又是一寒。眼看前麵的路越來越黑了，戰略還得執行，她決定開誠布公地跟他談談：“明楷（楚青為了拉近乎，隻好這麼肉麻地稱呼他，吼吼，這是第一次），我覺得咱們倆雖然關係不是很好，但也不至於鬧得這麼僵吧。你說你大晚上把我拉到這裏來，雖然你解氣了，但是往後呢，你想我總會回去的，你家裏人早晚也會知道的。你雖然這一時痛快了，可是後患無窮啊。不如我們再換個方式，如果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就幹脆打我幾巴掌。隨便你怎麼打，我絕不還手，我也絕不給任何人打報告。從此後，咱們倆兩清。好不好？”
張明楷越聽臉色越不對，轉過臉來，不冷不熱地瞪著她。楚青的心啊肝啊的都錯了位，阿彌陀佛，隻希望佛祖能喚醒張明楷的良心。
突然張明楷猛地轉了下方向盤，路虎朝一側閃去，楚青雖然係著安全帶，還是被甩到了車門上。不會是製造車禍吧？她心驚肉跳，他倆之間的梁子好像還沒結到那個份兒上。楚青掃一眼方向盤，被張明楷握過的地方汗津津的，看著觸目驚心。
就在此刻，車外閃過一輛白色的車。張明楷低聲咒了一句。
楚青突然禁了聲。她雖然跟異性朋友交往得很多，但是從來沒遇到過發火的人。張明楷那聲低吼把她嚇著了。往日裏，她隻覺得低沉的異性聲音好聽磁性，現在才覺得有力量感。她自然而然地感覺到了性別的差距。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現在她就是那條案板上的魚，隨她怎麼蹦，都活不了了。
“就在這裏下車吧。”張明楷說道。
楚青順從地要解開安全帶，跳下來。汽車停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楚青環顧了一下，沒有找到特別明顯的東西，似乎前麵有一條河，白光閃閃的。
好吧，她認命了。這麼黑，這麼冷，這麼陌生，在這兒待一個晚上回去，肯定比軍訓有用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