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還是不理解。
可是楚青已經決定要成長。今晨醒來，她賴在床上，心理十分平靜，大概是近段時間來最客觀的時刻。她從小學第一天起就獨自睡一張床，第一天不是害怕，而是很自豪。很多記憶一一浮現。想起一本書上寫的話，各人有各人的恐懼。小學生怕被留堂，中學生怕升不上重點高中，高中生又怕進不了好大學，大學生怕找不到好工作，年紀再大怕沒人跟自己結婚變成老姑婆，連張明盾那樣的富翁都有恐懼，怕自己的公司資金周轉不靈。科學的來講，這些恐懼應該跟人的地位是成比例的。小學生雖然恐懼的東西很卑微，能力卻也卑微。楚青到了這個年紀，所具有的能力應該足以應付這個時期的恐懼了。同齡人中，她一向不算是差的。別人能做到的事情她也一定能做到。有時候給自己一個大環境，的確能開闊心胸。
恐懼，是沒有固定形狀的，越是逃避，它越是猙獰，越是無孔不入。前幾天，她害怕很多東西，害怕媽媽知道她分手的事，害怕丟掉工作不能按時還債，害怕自己從此失去勇氣，再也不願意走出家門。也許是昨天的兩個電話幫了她，就像幾把利劍，霍霍霍把她一直不敢麵對的爛肉一一撕開，露出血淋淋的事實，她一開始嚇了一跳，可是定下神來，發現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絕路。想想，腰纏萬貫的張明盾不也是白手起家，赤手空拳自己打拚來的天下嗎，她大學剛畢業，還年輕，一切才剛剛開始，一切還來得及。勇氣是自己給的。
楚青是個行動派的人，立刻開始收拾行李。
媽媽戀戀不舍，仍然做著最後的試探：“不能不走？”幾天來簡直像經曆了幾個世紀，林慧娟此刻才知道小時候一直像個男孩子一樣瘋的女兒有多大好處。
楚青笑笑，她小時候也曾抱住媽媽的腿，含著淚問：“媽媽，能不能帶我去？能不能不走？”一切像是輪回。
“媽媽，我要努力向上，做個女強人，”楚青道，“找到出路立刻聯係你。媽，不用為我擔心。”
“你小敏阿姨讓你給張明楷聯係一下。他們打電話發短信，明楷都不理會。”媽媽道。
楚青想起之前她給張明楷發短信，也是沒有音信，苦笑道：“他也不理我啊。隻有他瀟灑，又弄這一個莫名其妙的境地給我們。他倒是俠義為懷，做足英雄。”
“他到底是幫我們的啊。”媽媽不滿楚青的口氣。
“我隻是不喜歡他這種辦事方式。”楚青分辨。
楚青打電話給張明楷，等了很久，以為他不會接了，卻在最後關頭接通，似乎對方並不願意接這個電話。
媽媽低聲說道：“楚青你好好跟他說話。別著急。”
“我知道。”楚青示意電話已經通了，“張明楷，你在哪兒啊？你家裏人都找你呢？”她據實稟報。
“丟不了。放心吧。”張明楷聲音懶洋洋的。
“你幹嘛跟你大哥吵那麼厲害？一聲不吭就走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謝謝了。還有別的事兒嗎？”張明楷道。
“沒了。你趕快給你大哥打個電話道歉吧，說到底事情是我引起來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家好，但是讓你們兄弟倆吵成這樣，我們家人也很不舒服。那三十萬的事兒，你也不要怪你大哥，他也隻是按常理辦事。”楚青還是照直說。
“好了好了。掛了吧。明天我沒課，那明天我再回去一趟，回頭再見了。”大概過了一天，張明楷自己也知道有些地方做過了。
“恐怕我們見不了了。”楚青抱歉地說道，“我今天晚上就要回北京了。你要有時間就到北京來找我玩兒啊。”
“什麼？你還去北京啊？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你不走了呢？你能不能等我幾個小時，明天再走行不，我還有事兒跟你說。”張明楷急急地說道，楚青剛想說話，他又急急補充道，“算了，不說了。你走吧。”張明楷突然欲言又止，隔著電話，楚青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沮喪。
“你怎麼了，有什麼就說啊。”楚青鼓勵他。好容易他們這次沒有出現交流障礙，能多說幾句話就多說幾句。
“掛了吧，我沒事兒了。”張明楷又別扭起來，迅速掛了電話。
既然他不說，楚青也不再追問。還是照原計劃，當天晚上就坐了火車。
到北京，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一下火車，滿嘴饒舌的兒化音，楚青離開這裏隻有一周而已，卻已經聽得生澀。
她拖著行李，在紅綠燈前站住腳步，的哥的姐們圍上來，“要不要坐車？”她搖搖頭，一切都得從簡了。她要學會省錢，攢錢，公交車也是可以的，地鐵也是可以的。遙望密密匝匝的人群和高大雄偉的建築，雖然自覺渺小，卻躊躇滿誌——因為有了新的目標。她要在這個大都市裏闖一番事業，為了家，也為了她自己。她需要做自己的主人，永遠不被別人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