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麻石路上(2 / 3)

王盼一時羞愧兼憤怒,為何命運總是戲弄我?王盼帶上行李步出姑娘家門,怏怏而去了。這一去,竟就把性命丟在了異國他邦,卻不料這位萬姑娘竟由此珠胎暗結,直到一個多月後嫁給了父親指定的鄰村人何少文。

說起這位何少文,他本就有個心儀的青梅竹馬的女友盧阿梅,隻是何盧兩個村祖上有過過節,曆來不準子孫通婚,二人隻能背著眾人偷偷見麵,其實早已暗定了終身。

說起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那年他在村小念二年級,期末考試在班上又得了頭名,老師好好地表揚了他一番後,當場宣布二年級下學期的班長將由他擔任。全班同學都鼓起掌來,隻有一雙手掌沒有拍響,而且慢慢地捏成了一對拳頭。

正當何少文神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尾隨而來的剛剛被宣告卸任的班長李海那頂綴著顆紅五星的陸軍帽子忽然飛到了他的腳下,眼尖的何少文趕忙收住了腳步,李海大步上前指著他大罵:“你竟然敢踩我的帽子?”一對小眼睛仿佛要冒出火來。

何少文雖然隻有9歲,也還懂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見李海尋釁,雖然惱火,還是想息事寧人的好。但任他如何解釋,李海反正就是使橫的了,一個拳頭正中何少文的鼻梁,頃刻鮮血汩汩地從何少文的鼻子洶湧而出。

李海還不解恨,一把搶過何少文的書包,隨手甩進了旁邊的魚塘裏,然後一聲不響就走人了。

何少文顧不得鼻子的疼痛,忙著要下水打撈他的書包,可是雖然自小長在水邊,他卻真是個旱鴨子,從小到大,他都畏水,眼見書包沉了下去,他不由得放聲大哭。

哭聲引來了一個女孩子――鄰班的盧阿梅,阿梅這時正兀自捧著一個裝滿蝌蚪的墨水瓶打算提回家去,看到哭泣的何少文,心沒來由地一緊,墨水瓶“啪”一聲翻落在地,她也顧不得撿拾了,把自己的書包一扔,就跳進魚塘裏,沒消片刻,就幫少文撈回了書包。

解開書包那墨綠的紐扣,書本沒掉,可惜作業本都已經化得一塌糊塗了,少文不免又落下眼淚來。

阿梅用自己的衣袖幫少文揩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和淚水,見他還是止不住眼淚。不覺也滴下淚來,反倒把少文給鎮住了。

打那以後,分別住在相鄰兩個向來失和的村子裏的何少文和盧阿梅,就成了患難與共的好朋友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少文的鼻子就落下了常常無故出血的壞毛病,雖然後來老師訓斥了李海,隻是何少文的鼻子已是再也沒好過了,哪怕是吃了一丁點上火的食物,或者覺睡得不夠安寧,甚或是曬在身上的陽光猛烈了一些,鮮血就會汩汩地從他的鼻孔中滾落下來,流個不停。

阿梅告訴少文,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子,那天碰見他,就是逃了一節課去抓蝌蚪玩兒的,所以她不介意為少文再多逃幾節課,她知道有種草藥可以治少文的鼻出血,於是幾乎每天,阿梅都會捧來大把大把的當地人名叫田基黃的黃綠色的小草交給他。

這種生於田埂上和原野、溝邊較潮濕處的草藥,水煎服後就能清熱解毒,可是少文喝了幾次卻不見效果,對於他這樣的外傷,阿梅觀察幾次後,居然想出了個法子來。

這次隻見她帶著少文找到一條清澈的小溪,把田基黃細細地洗幹淨,居然一把放進嘴裏嚼了起來,待嚼得碎碎的才摘塊荷葉吐出來包好遞給少文,少文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阿梅葫蘆裏賣什麼膏藥。阿梅笑笑,用手指刮了藥末細細地敷到他的鼻梁上。

少文先還害羞,扭捏著不肯就範,可是在阿梅的“不跟你玩兒”的恐嚇下不得不乖乖地任由她擺布了。

說也奇怪,那草藥獨有的味道伴著阿梅女孩子特有的芬芳,竟慢慢滋長出一股清逸之氣,讓少文感覺如沐春風。如是敷了幾次後,鼻子慢慢地竟就痊愈了。

後來阿梅輟學,而學習努力的少文一路拚搏讀上了鎮裏的中學。不知不覺兩人都晃到了十七八歲了。阿梅多次羞羞答答地表示要嫁給少文。可是少文說沒經過父母和族人同意而強行結婚,即使法定的夫妻也不會得到父母和親戚認同的,在村裏也往往會被孤立,甚至被歧視。這也是年輕的何少文不能麵對的事情。可是他也不願意放棄盧阿梅,他寄望時間會改變現狀。

然而,命運沒有給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機會。

那年他正上高中二年級。那天,他不知道就在離他的座位相隔不足數米的幾重門外,一個神情焦慮的少女正在向學校的門衛打聽他,對於一個隻在鄉村小學校上過兩年學的女孩子,她不知道到一所雲集附近幾大鎮區的重點中學找一個在讀生居然有這麼困難,她不知道幾乎每個星期都能在鄉間見著麵的他究竟就讀於這所守衛森嚴的學府的哪一班哪一級,她從沒有想過要問他,她也從沒想過有要來找他的一天,而且是來道別的一天,她甚至連他父母的名字都念了出來,門衛還是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