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發叔:
您好!
我是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某監獄的一名服刑人員。曾經年輕無知,無視國法,製造了驚動省公安廳的“虎門郵局大竊案”,淪為國家的罪人。5年後被繩之以法,判處無期徒刑。經過10年煉魂改造,我已洗心革麵,脫胎換骨了,我勇於認罪悔罪,積極改造,已獲4次減刑獎勵。在即將刑釋回歸之前,我懇請發叔能給我一個洗心革麵、回歸虎門的機會。給我一個為虎門父老鄉親服務的工作崗位,我一定會以親身經曆的切膚之痛勸誡那些將要墮落失足的年輕人,要及時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做一個對社會有益的人。
特此懇求!拜謝!
回頭浪子:盧文斌致上
這是全國各地寄來給發叔的求助信件中極為普通的一封,幾乎每一天,發叔都會撥出半個小時來專門叫人念這些信件給他聽,穗穗偶爾也會念,然後會不經意地加上自己的意見,遇到一些目的明顯的索取錢物的信函,她會提醒發叔小心提防騙子的伎倆,發叔笑笑,總是叫人或多或少地給對方贈送一點兒。
“我寧肯上當,也不想錯過真正需要幫助的人。”發叔很堅決。穗穗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然而坐吃山崩,發叔打拚一輩子的錢財哪耐得住他這般的慷慨,不久流動資金便慢慢地吃緊了。穗穗看在眼裏急在心上。
寒露過後,天氣轉涼,晚上起來聽到發叔有幾聲咳嗽,穗穗不敢大意,第二天傍晚從廠裏回別墅時便特意繞道水果街,打算買上幾隻鴨梨燉上一盅冰糖雪梨水給發叔解解秋燥。
南國的深秋,空氣中散發著新鮮的新會柑果皮令人愉悅的氣息,告別白天的喧囂,黃昏的水果街已籠罩進了夜幕中,一派祥和,街燈淡淡地鋪灑在終年白天鋪滿厚厚的荔枝、柑橘、菠蘿等枝枝葉葉,晚上才會被打掃幹淨的街麵上。
穗穗緊了緊身上粉紅色的羽絨服,那輕柔暖和的感覺忽然讓她產生憐惜自己的感動。有多久沒這樣的閑心逛街了?有多久沒為長輩買過手信了?父親帶上婉玲阿姨應邀遷去番禺,投奔一個因銷售服裝而結識的老板,去他辦的製衣廠裏當廠長去了,妹妹小鳳因為多次向陳憶流露愛意,被陳憶狠心遣去東北地區當“開荒牛”,而那個傻妹妹竟然心甘情願地答應了,她說希望做出更大的成績讓陳憶明白沒有她不可,她相信業績可以為她爭取到陳憶的愛。麵對穗穗的規勸,小鳳居然說:“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就算麵對陳憶的老婆,我也曾理直氣壯地對她說過她身上有什麼我沒有的?你們這些北方來的‘撈妹’,不僅撈去了我們的銀子,還撈去了我們的男人,把楊潔氣得不行。”小鳳還反過來規勸穗穗:“姐,咱們白長一張俏臉,趕明兒我去北方也撈他一兩個好男子回來,給姐你解解氣。”
在虎門這個出生成長的地方,穗穗似乎已經找不到自己家的方向了。滿目皆是熙來攘往的陌生人,原本屬於這裏的親人們,在強大的外力衝擊下,紛紛不約而同地把屬於自己的房子騰空租給了過客們,自己另擇枝頭棲息,讓外來人成了主人,讓自己成了過客一般。這個夜晚,她突然懷念起小時候剛回城時一家人在小小租房中度過的那些擁擠而溫馨的夜晚,懷念那些貧窮而熱鬧的感覺,那些她不曾在乎卻唯一給過她家的感覺的日子。她抬起頭,驀然看到了久未謀麵的滿天熠熠放光的星星。滿目星光中,一個有別於一般矮小精幹的南方生意人的身材挺拔的人影走近了她。
“是你?”彼此都有點驚訝了。
“怎麼這麼巧?”他跟她走得這樣近,他的整個輪廓清晰地占滿了她的兩眼,他的雙眼皮線條分明的眼眸裏滿是溫情。
“你怎麼出來了?”陳憶重複了一句廢話。說著他竟然伸手拉住了穗穗,仿佛生怕她會從空氣中消失一樣。遠處的“海景大酒店”透出明亮的燈光,那裏應該是離這裏最近的落腳點了。
“裏麵的點心頗有特色,我們去那兒坐坐?”他問。
穗穗順從地跟著他往西走過去。風很大,從近處的江麵一陣緊過一陣地襲過來,夜色裏遠處的輪船影影綽綽,間或有汽笛傳來,有一種站台上即將離別的氣息被穗穗深深地吸到了肺腑裏。
“我離婚了。”陳憶淡淡地說,“原來她騙我的,她根本沒有懷孕。”
“你們早晚會有孩子的,何必呢?”穗穗垂下眼簾。
“你也離了那個老頭吧,別糟踐自己!”
“我過得很好,沒別的打算。”不知為什麼,穗穗就想氣他一下,就這樣告訴他自己跟陳大發一點關係也沒有,好像掉價了似的,好像就非得要巴巴地等著被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似的,似乎不是穗穗想要的。
“她不可能懷上的,醫生告訴我,說她應該是以前做過不成功的人流毀了子宮了。”他似乎急於表白婚姻的完結錯不在他,然而他不知道他的補白卻讓穗穗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寒噤。
“我要回去了,他在家裏等著我。”她對他盡量客氣地微笑了一下,扔下他急急地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