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冬天,小城下了一場鵝毛大雪。這是一場少見的大雪,天地間一片白。
下雪時,王保柱正在廁所裏蹲著。他從晚上八點一直蹲到夜裏十二點,卻還在那兒蹲著。應該說明的是,槐樹街隻有這麼一個廁所,三十六年來,槐樹街的廁所沒有變。這廁所離王保柱家有二十多米遠,因此,王保柱每次進廁所都像急行軍一樣。
十二點的時候,倪桂枝找王保柱來了。夜空裏是飄飄灑灑的大雪,倪桂枝站在廁所外邊的雪地裏,高聲問:“保柱,你咋回事?”
王保柱在裏邊“嗯”了聲……
倪桂枝怒氣衝衝地說:“我聽見你說話腦子眼疼!”
王保柱又“嗯”了一聲……
倪桂枝叫道:“保柱……”
王保柱還是“嗯”了一聲……
幾十年來,王保柱第一次沒有回嘴。倪桂枝有點慌了,她連聲叫著:“保柱……”
“嗯。”
“保柱!”
“嗯。”
“保柱!”
“嗯……”
倪桂枝的喊聲越來越高,王保柱的回應越來越低,於是,倪桂枝一頭衝進男廁所裏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人們在廁所門前發現了一個大雪丘,雪丘下蓋著兩個人,那便是倪桂枝和王保柱。兩人都死了,死時兩人抱得緊緊的。
死因不明。
三十六年前,倪桂枝住在槐樹街66號。66號是個很順的門牌。
後來,倪桂枝搬進了99號王保柱家。99號仍然是一個很順的門牌。
§§21.無邊無際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