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正在為難,恰好甄衛帶領馬快查監當場窺見,大喝:“拿人!”燕子飛吃了一驚,存了一個一不做二不休之想,拔刀在手,虛向甄衛砍去,扭轉身兒,背著飛霞拚著性命上屋奔逃。飛霞這時驚得目瞪口呆,連喊叫也是不敢,隻得任他所為。子飛放出平生本領,眾馬快焉想追趕得上。不多時,早已出了縣衙,轉彎抹角來到城關。他本來是隨處為家並無住宿地方的人,輕輕一躍,跳上城牆,又從城上跳至平地,聲息全無,守城兵棄如何覺察。無如出城之後,雖然腳踏實地,卻漸漸的天色明了,暗想:“苦無棲身之所,倘然路上有人看見,盤問情由,卻把何話回答。”因在離城五裏之遙,尋了一個露筋祠的古廟。這廟四無居鄰,乃是人跡罕到之處,雖然卻有兩進五開間的房屋,也無廟祝看守,多已坍毀不堪。正殿上麵塑著露筋娘娘神像,金裝零落,法相不全。兩旁塑的四名使女,更不必說。中間擺著一張供台,一副鐵蠟橋,一隻破瓦香爐,積著許多灰塵。梁柱上雖有幾塊匾額,幾副對聯,蛛網粘連,蝸涎剝蝕,那字跡已看不清楚。子飛把飛霞背上大殿,見地下有一個木拜台兒,略把刀尖將塵土鏟去,輕輕放他坐下,回身要想關門。豈知那廟門隻一扇的了,沒奈何且自由他,自己也坐在那個拜台之上略息片時。因勞頓了足足一宵,肚中有些饑餓。幸喜身旁帶有幹糧,取些充饑,又給些與飛霞同吃。
飛霞那裏肯接,隻說:“既蒙恩公搭救,深感大恩。適才監中之事,恩公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諒欲試奴之心是否楊花水性,故而假言相戲,彼此且莫介懷。但究不知恩公大名,府居何處,現將何往,難女不幸冤犯王章,如今恩公肇此劫監之禍,倘然再被官役拘拿,不但難女真個有了罪名,且恐不免連累恩公,如何是好?”子飛聞言,含笑答道:“俺實對你說了罷。俺家姓燕,別字子飛,臨安人氏,路遇此間。前日因聽了說甄知縣審怎麼彩霞坊的妓女,俺就隨著眾人至衙觀看,見你生得十分美貌,動了俺的愛慕之心,所以探明路徑,深夜入監,將你救出。隻要你一心向我,莫說幾個差役,俺有何懼,就是千百官軍,隻怕也拿俺燕子飛不得,你要愁他則甚!”薛飛霞聽說此人並不姓文,始知另是一人,暗想:“怪不道這般行徑,與那江湖上的盜賊一般,看來雖離虎穴,又入龍潭,苦命的人怎的苦到這般地步。”口雖不語,心上一酸,止不住撲籟籟又流下淚來,哭個不住。
燕子飛一眼瞧見,擎起手來,替他拭淚。飛霞起身,急避數步,抬頭見了神龕內供著露筋娘娘,忽思:“古來貞節女子,流芳萬古的甚多,我薛飛霞曾入娼門,雖不敢與露筋娘娘比較,然實指望嫁個如意郎君,棄邪歸正,因此並未失身於人,今日豈可受那匪人玷辱,不如拚著一死,免得那廝行起強來,反難幹淨。”主意一決,搶行幾步,將頭向神龕邊的石砌之上猛力撞去。子飛大驚,急忙起個箭步,伸手來拖。飛霞喝聲:“休得無禮!”慌把身子一偏,那粉額在石砌角上磕個正著。一霎時,血濺桃花,頭上撞了一個核桃大的窟窿,疼痛難禁,暈跌於地。子飛雖是殺人不眨眼的劇賊,見了飛霞這般烈性,不但邪念冰消,反自己責備自己:“不該大意放他尋此短見,這卻怎樣才好?”連叫幾聲:“薛飛霞,你休得如此。”一麵將手在供台上抓了一大把灰土,向飛霞額上一抹,指望他把鮮血止住。誰知血多灰少,休想掩得住。他弄得沒了主意,又見他四肢亂搐,在血泊中滾個不住。少停,隻見小足一挺,兩手一伸,死了過去。燕子飛驚得冷汗直淋,暗想:“白白的辛苦了一場。如今人已死了,再在此間做甚,反恐被差捕尋見。雖然不俱,必得又費手腳。”歎口氣兒,把那心膽一橫,想一想:“天下美貌女子甚多,我燕子飛也不是見了一個。若要到手,隨處不難,這個人算得怎麼?譬如昨夜沒有幹著這樁事兒,不如去罷。”方才死了這心,無精打采的撇下屍身,移步出廟。但因鬧了這場巨案,究竟是賊人心虛,不敢再在東省逗留,匆匆回到臨安而去。且俟下書慢慢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