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3)

夙夜出言提醒已經來不及了,應龍並未移動身體,隻是手腕輕輕一抖,銀槍便如毒蛇吐信般向少年的心窩刺了過去。

這一槍如疾電穿雲,槍尖旋轉著衝破空氣的阻力全力突入。張尋全身正隨著奔跑的步伐往前衝,等到發現這一槍刺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眼看著張尋就要被這一槍貫穿身體。他連忙聚起靈力,勉強刹住前衝的身體,手捏法訣輕叱一聲,靈力從全身往外噴出,與周圍的空氣摩擦,凝成一道道藍紫色的電光,圍繞在身體上,發出嘶嘶的響聲。

帶著風聲突刺的槍尖與電光交纏在一起,被從電光中湧出的強大力量拚死抵住。槍尖在離少年胸口不到兩寸的地方劇烈地顫抖著,但是就是沒法突破電網的糾結。

這便是魔族“紅蓮戰氣”第四重“雷之栩”的護體能力!

電光隨著少年靈力的催動越來越耀眼,竟沿著明晃晃的槍身反擊過去。應龍握著銀槍的左手不禁微微顫抖,連忙側身揚手一揚,將銀槍撤回,腳尖輕輕點地,身體往後疾退幾步。

少年輕舒一口氣,身上纏繞著的電光瞬間消餌於無形。他擺出防禦的姿勢,用難以置信的絕望眼神看著應龍。

“大哥……是我啊……你到底怎麼了,難道不認識我們了嗎……”

夙夜連忙跑到他的身邊,盯著應龍道:“公子,這個人……好像不是大哥……”

“怎麼可能,剛才的那一槍分明就是大哥的龍脊神槍。”看著從絕壁上摔落的應龍死而複生,剛開始張尋的心中驚喜萬分,但卻突然遭遇這樣的變故,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說不上為什麼,雖然看起來和大哥一樣,但是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很凶狠的氣,好像……” 說到這兒,夙夜突然停了一下,注視了一眼站在麵前的應龍道。“……好像想要把我們全都殺掉一樣。”

“這位姑娘真是好眼力!”兩人正猜測著,風後蒼老的聲音從二層平台處傳來。不知在什麼時候,老人安靜地站在那裏,默默地注視著下麵的一舉一動。

“你!是你把大哥變成這樣的!”少年盯著風後,恨不得用眼神將那瘦小的身影融化掉。“你到底對大哥做了什麼!”

風後平靜地回答道:“我隻是讓他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讓他回到了他應該回到的地方而已。”

“胡說!”夙夜忍不住出言斥道。“應龍大哥和我們生死與共,為了保護我們才和影狩同歸於盡。他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一定是你做了什麼手腳,控製了他的心智。”

“控製?嗬嗬……”被鬥篷遮住的老人不禁發出嘲諷的笑聲。“我風後從來不屑幹那種無聊的事情,他本來就是我們中一員,我隻是幫他想起了這件事情而已。”

“你胡說!”張尋再也遏製不住心中的憤怒,他確信一定是這老人在操縱應龍的心智。“要救出大哥來!一定要!”他瞅準老人為目標,決意用最快的速度將他擊倒,將應龍從桎梏裏解脫出來。

他心意已決,行動異常迅速。腳下突然蕩出一抹飄渺的雲霧,推動他的身體向上飛速彈去,同時右手湛盧劍劈空斬出,在空氣中摩擦出熊熊燃燒的火焰,融合在紅色的劍氣之中向老人急速斬去。

這一招看似平淡無奇,但是他卻用了“紅蓮戰氣”中的“雲之翳”和“火之烈”兩式的威力,足見他想要取下老人性命的決心。

但劍氣還未飛至老人身前,一道銀光破空劃過,在昏暗的空中閃爍出數十道寒星,伴隨著“叮當”的金屬相撞聲,少年揮出的這道劍氣竟在空中被生生阻停。

是應龍飛身躍起以龍脊神槍在空中虛點數十下,方才化解了少年的這次攻擊。

老人雖躲過一劫,但對少年的這次攻擊感到萬分驚訝,顫聲道:“魔族的紅蓮戰氣?小子,你跟蚩尤是什麼關係?”

少年停住攻擊的動作,恨聲道:“蚩尤是我爹爹。”

老人渾身一顫:“沒想到你居然是蚩尤的後人,能夠身負如此絕技,這下倒也說得通了。幾千年前那場神魔大戰,君上和你父親鬥得你死我活;想不到幾千年後,他的後人居然又站在君上的對麵……”

少年挺直腰杆,大聲打斷老人的話:“這是因為你們背棄了天下大義,要將世界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你說這是宿命也好,是孽緣也罷,但是這次蚩尤的後人一定會擊敗姬軒轅!不信我們走著瞧!”

老人冷笑道:“天下大義?你知道什麼是大義?義字難道能當飯吃,能填飽肚子嗎?難道說隻靠這個義字,便可以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生存了嗎?嶽飛為那宋皇鞠躬盡瘁,他最後的下場是什麼?……”

“那是你們從中搗鬼!才害得嶽元帥他……”少年聽他提起嶽飛,更是目眥盡裂。

“你錯了!嶽飛會死,根本不是因為我們,他的死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老人的聲音蒼老沉鬱,雖然聲音不大,語氣中卻有一種不可反駁的威嚴。“功高蓋主,又過分忠誠。他會死全是因為所謂的大義,將他牢牢禁錮住。如若他不去保那昏君,而是取而代之,恐怕這個天下早就是他嶽飛的了……”

不等少年反駁,老人一展鬥篷,大聲道:“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所謂的大義都是用來誆騙無知之輩的可笑幌子。要生存,隻有靠力量,隻有永不枯竭的力量,才是征服亂世的唯一法寶!”

他指向應龍道:“因為你們沒有力量,所以應龍必須要像個保姆般隨時護佑你們,最後還因為要保護你們而死;而現在他因力量而重生,找到了真實的自我。這才是本來的應龍!”

“你胡說!”張尋憤怒地嘶吼,但是卻無法掩蓋他內心的無力。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親身來體驗吧!”老人仿佛厭倦了這種對談。“除非你能戰勝應龍,否則你所謂的大義永遠隻是懦夫用來掩蓋自己虛弱的無助呻吟!”

他話音甫落,呆立已久的應龍突然大吼一聲,手中銀槍一甩,向張尋和夙夜衝了過來。

這裏是哪兒?為什麼這麼黑?什麼都看不見……

空氣中飄著一股什麼怪味道?聞起來好像是硫磺的臭味,但又不全是,似乎還摻雜了別的什麼味道。說不上是什麼,但是聞起來卻很熟悉。

眼前突然被一片刺目的紅色充滿,眼睛都睜不開了。好不容易慢慢適應過來,睜開眼睛,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是哪裏啊?我怎麼會在這裏?

這裏根本就不是人間。紅色的火山往外噴發著熔岩,在空氣裏散播下濃烈的硫磺臭味。地上到處都是血紅色的池水,可能是被火山噴出過的熔岩炙烤了的原因,池水向上蒸騰出一股股熱氣。天空也是紅的,就連掛在天上的太陽,也呈現出糝人的紅色,好像隨時都會從上麵滴下血液來。

怎麼臭味越來越重了。還有我的身上怎麼癢起來了……好癢好癢……

低頭看了一眼,怎麼我的皮膚變成這樣子了。皮膚也變成血紅色了,上麵還長滿了奇形怪狀的疙瘩,疙瘩裏麵流出黃綠色的膿液來。還有我的手,手指怎麼變得如此瘦長,指甲又長又尖銳?到底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腳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什麼,這是人的頭顱……腳下全是,密密麻麻堆疊起來的人的頭顱和殘缺的軀體……

難怪這麼臭,是屍體的臭味,至少也有上千具屍體的臭味……

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站在這麼多的屍體堆上麵,我怎麼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天空中突然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流雲空!”

是在叫我的名字嗎?我叫流雲空?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的名字,我是一個降魔師,是一個了不起的降魔師。

“流雲空,你心懷殺孽,身陷魔障,已無法自拔。罰你輪回入餓鬼道,天天嚐盡廝殺果腹的痛苦,待滿兩百年,才能重生轉世投生。”

什麼?餓鬼道?我怎麼會墮入到地府來?難道我死了嗎?不!這絕不可能!

為什麼我會墮入地府,什麼心懷殺孽?什麼身陷魔障?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殺的都是作惡多端的妖魔鬼怪,我是在替天行道啊!老天你到底有沒有睜開眼看看?

啊……我好餓,不行了,好餓啊,感覺肚子快要陷進去了……一點力氣都沒有……可是這鬼地方看起來哪裏都不會有東西吃的樣子……

不對,好像還有一點我忘了。還有下麵的這些屍體可以吃呀,為了活下去,隻能吃這些東西了……

腐臭的肉和內髒塞進嘴裏,不知道是什麼味道,連咀嚼都沒有就直接吞下去了。吃了好多了,但是還是餓,還是餓……好餓……

下麵的屍體都已經吃完了,還是餓,怎麼辦?……看起來我身上的肉味道不錯,不如就吃這個吧,也許能吃飽也說不定……

咬了一口,味道沒有什麼區別,隻是比那些腐臭的屍體味道好聞一點罷了……

吃了一口,沒有什麼感覺,肚子還是咕咕叫著……繼續吃吧,不要停……隻要感覺餓,就這樣不停地吃下去……

很奇怪,剛才被吃掉的地方很快又長出來新肉了,可以吃的糧食永遠不會少;雖然剛剛咬下去的時候有點痛,但是想想可以解餓就不那麼難受了……

我變成餓鬼了,必須要不停地吃,就算怎麼吃都不會飽,也得這樣不停地吃下去……

粗重的呼吸從鼻孔裏不斷噴出來,汗水從鼻尖一直滑落到嘴邊。流雲空的嘴張得大大的,牙齒和嘴唇上沾滿血跡,血混合著汗水,把他的下巴都沾濕了。

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幾十個大小不一的傷口,傷口的邊緣往外翻卷起,上麵沾滿了渾濁的唾液。傷口雖然不大,但卻很深,連鮮紅的肉都顯露出來。

鏡惑不動聲色,從鏡子背後冷冷地注視著已經陷入瘋魔的流雲空。

可憐的人……連自己的宿命都無法麵對,怎麼可能承受得了輪回遁入鬼道的痛苦……

除非萬不得已,鏡惑很少自己出手殺死敵人。她是個愛美的女人,不喜歡身上沾滿血腥的味道。對她而言,最好的殺人方法並非一定是殺死對方的肉體,先粉碎對手的意誌,讓他自己傷害自己豈不是更好?

沒有人能夠堅持著走過三重鏡之迷宮的考驗。很多人剛剛踏進裏麵就已經瘋了,你居然還能堅持到輪回鏡,已經難能可貴。

不過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人都是有弱點的,有所牽絆必然有所痛苦,鏡的幻術隻不過讓你不得不麵對那些你深藏在心中的痛苦。很多人沒有麵對痛苦的勇氣,你也隻是不能免俗罷了。

降魔師,你心中到處都是傷痕,你的弱點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掩飾得了……

你不是我的對手。你已經輸了,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鏡子上泛起一陣湖水般的漣漪,女子的身體穿過其中,從裏麵走出來。她站在離降魔師五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對手。

降魔師雙膝微屈站在原地,肩膀耷拉著,兩手無力地垂下,血從手臂的傷口上順著指尖落到地麵,頭部低垂,身體呈現出一種僵硬的死灰色。

“很痛苦對吧,不過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你已經解脫了。”

鏡惑輕輕說道。突然她眼角一挑,竟看見降魔師的指尖微微彎曲了一下。

“還活著嗎?”她連忙將身形一晃,後退數十步,警惕地注視著呆立原地的降魔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