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人,“恩將仇報”,“不撞南牆不回頭”,將“錙珠必較”發揮至極致。
這種人便是病已好得七七八八的長公主了。
去給長公主看病實在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必須每時每刻都要發揮超常的忍耐力去控製自己不給她下毒。她也知道我恨她,所以自打恢複了神誌後便一直不許我再接近她。
我無所謂地笑笑,邊收拾著自己的藥箱,對麵坐著連日來一直處於暴走狀態的長公主,如今的她不過是個麵無血色的病人,一個瘋婦。我不想去和她計較之前的恩怨,不是我大度,也不是我善良,而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對手是個瘋子,這會讓我覺得勝之不武,再說了,人家的瘋病還不是咱二哥一手造成的麼?
“長公主盡管放心,我定不會乘人之危,對待病人,我一向隻會盡心盡力,雖然……”我探手自她腦袋上拔下一根銀針,力道之猛,讓她不禁哀嚎出聲,我竊喜不已,“我也不會任由那些針孔在我身上白留了痕跡。”
果然報應不爽!
她原本有些豐腴的身子此時瘦得隻剩下一張白紙包著骨頭,她緊雪白的拳頭,發出陣陣骨骼與骨骼之間的摩擦聲,溫潤的嗓音此時透著一種難聽的尖銳,“你做夢,我會親手殺了你的!一定會!一定會!”
她眼下帶著厚重的青紫瘀痕,被這麼一雙滿是殺氣的目光盯著,還是很讓人膽寒的,我前世最是懼怕《咒怨》裏的貞子,此刻她的目光與貞子的目光相比,倒也是不遑多讓。
懶得理會這個瘋女人,我照例交代了管家幾句,便打算回西苑了,管家一直對我客氣得很,恭恭敬敬送我到院子口後,才狀似無意地說道,“聽說……西苑的楚三爺這幾日正打算著要擺‘賞花宴’,敢問先生,可有此事?”
“哦,是有這麼回事兒。”
他目露,摸著他那半黑不白的山羊胡子“嗬嗬”直笑,“甚好,甚好,老爺明日便回府了,不定會去看看,憑著先生這一手醫術,定能得到老爺讚賞,若是這樣,你家三爺往後的前程隻消先生在皇上麵前美言那麼幾句,便能……嗬嗬嗬……”後麵未盡的話語全消失在一連串的笑聲中,這個老頭子還順帶用他那還算白的手拍拍我的肩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好一會。
我陪著笑,好不容易等他走遠了才忍不住狠狠“呸”了聲,心想慕容楚哪有你想的這樣沒用,至於巴望著我這麼個女人去討好皇上麼?再說了,慕容楚和皇上的關係知道的又有幾人呢?世人隻道慕容楚是個翩翩佳公子,從不幹涉朝政,從不拋頭露麵,隻一心做學問,和那些成日鬥雞走狗的輕薄世家公子相差甚遠,又有誰知到他與皇上竟是那種關係呢?隻能說,當今皇上少了慕容楚,這皇位就不能做得如此安穩了。而這點,便是身為父親的慕容相爺也不知道。
經過果園時,我意外地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三妹。”
我回頭,正對上那一道長身玉立的藍袍客,我歡呼一聲跑過去,激動不已,“二哥,你怎麼來了?”
他習慣地撫著我的頭,溫柔含笑,“來看看你。”
“等了很久了嗎?走,去西苑吧!咱們小心點兒,別又讓三爺瞧見了!”我右肩背著藥箱,左手拉過他就朝西苑而去,眼睛還四處轉個不停,生怕又如上回一般被某人抓個正著。
誰知藍行風大手一拉,倒把我給牢牢定在原地了,他失笑,“咱們兄妹才見麵,何必去人家那兒招他不快呢?幾天不見你又瘦了些,走,二哥帶你下館子去!”
然後,我就被藍行風二話不說地帶到了梁洲最大的酒樓“近月樓”。
說是酒樓,倒不如說是一艘畫舫,舫有兩層,處處雕梁畫棟,異香彌漫,四周襯以隨風舞動的輕紗羅帳,很有些旖旎的味道。
我倚在畫舫的欄上,調侃藍行風,“二哥找的哪裏是什麼酒樓,分明是花舫,還說帶我下館子去,我看分明就是想帶著我去尋花問柳,也是,堂堂藍家茶場的主人,怎能讓人說成尋芳客呢?所以才故意帶我來做個幌子吧?二哥,對吧?”
他來到我身旁,也輕倚著欄杆佯怒道,“莫要瞎說,這雖是花舫不錯,不過那一幹人等早被我撤下了,如今這花舫隻有我們兩個。”我這才發覺這艘花舫上果然隻有我們兩人。
他一指船的正前方,“我選了它,自然是有它的妙處,不信你看。”
我極目遠眺,目力所及,隻見江上帆影點點,隱約處還有漁民的橈歌傳來,此時正是夕陽西下,太陽隻在山邊露出小半個臉,這恰到好處的金色全灑在波光粼粼的江麵上,隨時會有幾行白鷺和鸕鶿攪碎這一江金碧,整個畫麵都透著自在和閑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