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總算是又沉沉地笑起來了。多好,一如當年我在操場望著跑道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時,驚鴻一瞥,心裏就仿佛再也堅強不起來。
我昏昏沉沉地,越來越困。長時間地陷入混沌,又猛地告訴自己睜開眼來。
謝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兒,我們倆並排地躺著,跟兩具死屍似的。
他揉著我的頭發,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模糊,我很擔心,想要側過臉來替他抹去臉上的血跡。謝磊卻低低地在我耳邊吹氣說,蘇訴,你原諒我。
你原諒我,蘇訴。你原諒我,蘇訴。
我不斷拚湊著自己的意誌,想要記住他每一次開口時聲線的頻率。
淚水靜靜淌過臉頰,連呼吸都變得格外吃力。好像時間要把我和他扼殺在這裏,而我們卻束手無策。
一切地一切都像焰火綻放後慢慢隱去。
“老婆,記得去改大一點……”
這是我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被強烈的白熾光晃得有些暈眩。方瀟第一個發現我醒了,像個八爪魚一樣就要撲到我身上來,但被身後的許少清一把拉住了。
許少清攬著她的肩膀跟勸小孩兒似的說,“蘇訴渾身都是傷,你還是別碰她了。”
他不說我還沒覺得怎麼樣,經他一說我忽然感覺身上像散架了一樣,疼得好像四肢百骸都不像是自己的。
所以我由衷地讚同許少清的觀點,張了張嘴原本想說點兒什麼,但發現嗓子幹得都要冒煙兒了,我苦著臉,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兒,“水……”
方瀟的兩隻眼睛都哭腫了,可一聽我說想要喝水,立馬煥發出神彩,一個勁兒使喚身後的人,“許少清,快快!給蘇倒杯水!”然後她上前吃力地把我扶起來坐在病床上。
接過水的時候我朝許少清虛弱地笑了笑。我發現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擔憂。
我吞了一口水,但那感覺就跟吞刀子似的,要多疼有多疼。白筱惠一直在旁邊兒看著我,見我喝完了趕緊接過我手裏的杯子。
我一下子被他們當皇上一樣伺候,有點兒不習慣,索性什麼話都不說,靠在床頭上思索。
我漸漸回憶起來自己躺在這兒的原因,一堆人圍著我往死裏打,然後路喬出現了……
想到這裏我猛地掀開被子跳到地上,顧不得身上的傷口齊齊叫囂,瘋狂地往病房外邊兒衝。一時間好多雙手都來拉我,我拚命大叫,“路喬!我得去看路喬,路喬怎麼樣了!”
我分明看見方瀟給許少清遞了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於是更加確定路喬此時已經遭遇不測,心裏一下子就涼透了。
就在這個時候,白筱惠忽然冷靜地開口,她指了指我身後窗戶的方向,聲音有些僵硬,“路喬……在這兒呢。”
我轉過頭去看,果然,路喬正好端端地坐在窗戶下邊的椅子上。他的神情掩藏在燈光的陰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