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聽著溫莎說完,沒發表意見。我可以點點頭說我明白她的感受,可畢竟語言是那麼蒼白,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傷痛,我想我不能完全地明白她的,就像也從沒有人真的能徹底明白我的痛一樣。
良久,我扯了一抹苦笑。有的時候不得不承認人生真奇妙,我和溫莎這麼素昧平生的倆人,因為謝磊而認識。從前我恨她恨得牙根癢癢,現在卻坐著相互大倒起苦水來。而且我麵對著她,總是難免顯露出麵對遺孀般的小心翼翼。
“我真羨慕你,”溫莎又開口了,我覺得和她比起來我簡直就沒什麼傾訴欲,她說,“那麼多人喜歡你,連沈家浦都喜歡你。他為了你,多少個月不進公司,老頭子急了一次又一次,他也不在乎。其實我知道,他把你時刻帶在身邊,就是為了防著我,”溫莎似乎覺得好笑,自顧自笑起來,“他怕我害你。”
這回我是真的有些意外,我以為沈家浦和溫莎的關係格外好,曾靜我一度認為沈家浦讓我當他的秘書就是為了替溫莎看住我。沒想到他倆的交情四戶也就那麼回事。
我輕咳一聲,感覺說什麼都別扭,於是擺出蒙娜麗莎狀隻看著溫莎傻笑。
最後我還是拿走了那兩枚戒指。我把他們放在皮包裏,雖然沒什麼重量,卻總感覺沉甸甸的。
回到家,我把這兩枚戒指並排放在床頭櫃上。謝磊終於還是用他和別人的訂婚戒指,完成了從前對我的許諾。我不知道應該替自己感到慶幸還是悲哀。
晚上借著床頭燈微弱的光線,我把那兩枚戒指拿出來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從戒指上鑽石碩大的程度就可以想見,如果那天晚上謝磊沒有回到我們高中的操場,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遇到我,第二天,他就會穿著筆挺的西裝,牽起他未來的新娘在鮮花和祝福聲中,出席一場那麼盛大的訂婚宴會。
我輕輕擰熄了台燈,黑暗中我想起下午離開咖啡廳時,溫莎對我說的話。
她說我以為謝磊葬禮那天你會來。
我朝她笑笑,沒答話。
從前我很愛他,也恨過他,每一種感情都是那麼強烈。可是如今他的全部也隻有裝在骨灰盒裏的一抔齏粉,過往那些愛恨也隨之一並抵消了。如若不然,我不知道該要怎麼樣,才能承受那麼深刻的重量。
過了那天,我努力強打起精神來,出去找工作。
我是一活得太現實的人,深深地懂得“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這個道理。幸好沒了沈家浦從中作梗,我很快找到了一個雜誌社的工作。雖然我的專業素養很有可能就跟不上了,但好在實習期我主要幹得還是寫打雜的工作,總也算是有驚無險。
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我還穿著學士服舉著血紅的畢業證照了張相。照片裏我笑得陽光燦爛的,這段時間養的格外茁壯的嬰兒肥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
我把照片拿回家掛在床頭,就是從前掛著謝磊照片的地方。我想日子終歸還是得過,我一咬牙一閉眼又是從前那個沒心沒肺的蘇訴,什麼困難也打不倒我。
眼看時下北京又進入夏天,我每天頂著毒辣的大太陽繞著整個北京城跑動跑西的,過得格外充實。
有天我剛好跟著攝影隊出外景,收工了以後發現離一直冒充謝磊他媽的王阿姨家不遠,於是就順道拐上去探望他們二老。
王阿姨估計沒想到還能再見著我,站在防盜門前手忙腳亂了半天,就是忘了把我請進去。
我一邊笑著一邊遞上我帶來的水果,她這才想起來,連忙高喊他們家老頭子過來。
他們都不知道謝磊已經死了,見我忽然不請自來,都以為我跟謝磊和好了。王阿姨一麵喜滋滋地給我削蘋果,一麵問好久沒見小磊了,他什麼時候能回家來看看?
我賠笑著說謝磊最近忙,特忙,回去我一定教育他,讓他抽空趕緊來看你們二老。
王阿姨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不住地點頭說:“好,好,真好!我看你和小磊和好我也高興!”她鬢間的白發好像也一下子有了精神,“什麼時候結婚啊?”要我說年輕人不要光顧著搞事業,先成家才能立業!”
我笑嘻嘻地說,快了快了,到時候一定第一個通知您。
陸叔叔也特高興,一猛子紮進廚房揮舞著大勺非要親自下廚,好歹留我出晚飯再走。
我不好意思推辭,陪著他們吃了頓飯。那會謝磊帶我回家吃飯的時候也是這樣,我們幾個人圍坐在餐桌前,借著飯廳昏暗的光線,就為這個我好幾次都沒看清菜裏的薑,當成一塊肉夾起來塞到嘴裏。
謝磊在我旁邊使勁憋著笑,看見我臉上乍青咋白的表情樂得快從椅子上仰過去了,我就偷偷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他立馬斂起表情遞我一張餐巾紙,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快吐了,怎麼這麼粗心。”
忽而想起那麼多年前的事,真實得曆曆在目。想著想著,我一不小心又吞了一塊薑。可是這次沒人給我遞紙巾讓我吐了,我治好硬著頭皮給咽下去了。
臨走的時候王阿姨說什麼也要塞給我一千塊錢。我一個勁兒推脫說這錢我真不能要,最後王阿姨有點生氣了,她說小蘇你別瞧不起我們,這是我和你叔叔給你的喜錢。
我心裏有苦說不出,最後不得已把錢收下了。
剛離開王阿姨家,我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掛了電話以後,我覺得心裏堵得慌,特堵得慌,就跟吐了一熟雞蛋一樣。
夜晚的溫度正好,有點風,也不那麼燥熱。我仰起頭來,竟然看到了北京天空中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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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去年上市然後。。然後我就把原稿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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