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芳菲想起上次她們在門口張望被自己回絕的情景,覺得現在馬上轉口答應,有點別扭,就說,可能有點問題,因為我們要參加省級比賽,訓練是第一位的。

於是張彩鳳在考慮了一天之後,去找強總,說這樣刮風下雨,“穆桂英隊”已經好幾天沒訓練了,畢竟不是專業的,畢竟是大媽了,即使是專業的,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所以想請強總幫助一下,能讓“穆桂英隊”在中午時也去五樓多功能廳練一下,這也是工作的需要,現在“穆桂英隊”是公司旗下的產品,確實是工作需要。

其實張彩鳳還沒把上述意思講完,強總已經明白她在說什麼了,於是趕緊打電話,讓工會主席陳芳菲上來。

陳芳菲微皺著眉頭聽完了強總的話,她沒馬上表示行還是不行,她說,要去問問舞蹈小組的趙雅芝、李藝、錢霞飛、聞凱麗她們。

然後她就下樓來。她的心情是複雜的。原本,就如今清潔工大媽舞隊的紅火勁兒,讓她們進來一起跳也沒什麼,但兩個月前那麼堅決地拒絕了她們,現在讓她們進來,好像自己這方輸了一樣。天哪,居然輸給她們了。

陳芳菲這麼想著,心裏就有較勁般的不舒服。她想到那些清潔工大媽多半也會想到這點,並且由此而心情舒暢,她就糾結。

果然,李藝她們聽聞此事,都跳了起來。

李藝說,這怎麼行?到底是誰貢獻大,在這麼個公司裏?我要給我哥打電話。

誰都知道李藝的哥是省長秘書,她動不動會給他哥打電話,當然也因為她哥給公司辦過一些事。

在李藝為這雞毛蒜皮的事找她哥的過程中,陳芳菲把這事拖了兩天。第三天上午,白領辣媽錢霞飛在走廊裏堵住張彩鳳說,我知道你們想跳舞,本來這也沒什麼,但我們兩類人在一起跳,會顯得很怪,音樂不搭,風格不搭,當然,怪也沒什麼問題,都什麼年代了,人應該講平等,但我們馬上要去比賽了,是全省企業文化建設比賽,這是體現企業社會效益的事,比經濟效益還重要,所以現在隻能這樣,對你們說聲sorry。

張彩鳳聽不太懂她話裏的社會效益、經濟效益是否有所指,就笑著說,我們跳得不錯的,你們就讓我們試一次吧,看看雙方是不是真的很不搭調,是不是真的影響你們排練了,說不定我們還能給你們比賽出點主意呢。

錢霞飛咯咯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可是我們不是街頭風呀。

強總知道了兩群女人在為跳舞的地盤鬧別扭。

今天他桌上的晚報上也正好有一則類似的社會新聞:本市兩支大媽舞隊,為爭搶廣場舞地盤,PK了一整夜舞蹈,嚇呆了周圍居民,驚動了警察。

強總歎了一口氣,心想,這種事,要麼PK技藝,要麼武力搶占,最搞不靈清的是我們這樓裏的這類女人,要我表態,我他媽的,這種娘們兒的事還要我表態。

於是聰明如他,一個電話把陳芳菲李藝錢霞飛三個人,以及張彩鳳李招娣王菊香三個人叫到自己的辦公室,三對三,讓她們自己表態、自己商量。

六個中年女人坐在強總的辦公室裏,強總的眼睛看著窗外,從這裏能看到對麵的高樓,看到奔流不息的馬路,看到樓下的綠地小廣場。這麼一看,心煩意亂的情緒又濃重地堆上來,媽呀,在本世紀第二個十年,我可能真的要跟什麼勞什麼子的舞蹈扯上關係了,這綠地小廣場引出的紛爭,至今還沒平息,報上隔三差五就來那麼一篇報道,土管局已經來電話通知了,下周二要我過去,他們也扛不住了。唉,靠,這城市裏的女人是不是到這個年紀又都嗲起來了,多可笑啊,唉,當然,咱“穆桂英隊”倒是借了這個潮流……

強總讓她們商量,她們就在這屋子裏各抒己見,強總心裏顯然偏向“穆桂英隊”,不就是跳跳舞嗎,有什麼了不得的,街上那麼多隊伍,難道每一支都要劃分條線,分分你是什麼出身什麼階層嗎?

他沒把這話說出來,是因為她們是女人,而且是大媽,每當他看她們纏不清的樣子,煩都煩死了。

看得出來,“穆桂英隊”在鬥嘴中,敗象明顯,她們哪說得過那些知識女性哪。

強總去外麵抽了一支煙,回來說,怎麼還沒商量好,那麼,投票吧,看看你們投票的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