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道土耳其回到國內已是1929年夏天了。這期間似乎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季伯舜在其撰寫的《忠於信仰的人》中記述得不多,他僅僅提到的一件事是在伊斯坦布爾被土耳其警察扣留盤問,那也是有驚無險,和他後來的艱難生涯相比簡直不算什麼。
值得注意的倒是季伯舜和李維民、吳國平在土耳其輾轉歸國途中,在牛車上的一段描寫和內心獨白。這段描寫和獨白,比較真實地揭示了他們當時的處境和心境,似乎有特別加以重視的必要。
季伯舜是這樣描述當時情形的:
“……牛車在曠野泥濘而坎坷的道路上緩緩前行著,車輪的每一下轉動都生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使你不能不感到異常沉重。如果你也曾帶著一種宗教般的聖潔感情,投身於一個革命成功的國度,而那革命成功的國度卻把你驅逐出境;如果你也曾找到了真理,找到了信仰,而卻被你的同誌看做危險的敵人;如果你也曾攜著饑腸轆轆的肚皮,拖著疲憊的身體,置身於異國曠野的牛車上,我想,你大概也會體會到沉重的滋味。
“……我當時很想哭,很想對著異國天邊的夕陽好好哭一場,為托洛茨基同誌,為伊萬諾維奇同誌,也為我自己。可我沒有,當我看到賣力拉車的軛下的牛,我突然明白了:我和我的被驅逐的同誌們,就是拉車的牛啊!未來中國革命的這輛車要我們齊心協力來拉呀!可能還會有許多挫折,還會受到許多不公正待遇,但當革命的車拉到勝利終點時,曆史將會感謝我們,人民將會感謝我們!托洛茨基反對派在蘇聯暫受挫折決不意味著從此失敗,更不意味著在中國的無所作為。我們離開斯大林官僚專製的蘇聯,正可以在中國大顯身手,我們將要用中國革命的實踐來證明托洛茨基同誌革命的馬克思主義理論……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李維民、吳國平兩位同誌說了,他們也很讚同。他們說,應該把在蘇聯發生的事情真相毫無保留地告訴中國同誌,把托洛茨基的思想——尤其是關於中國革命的思想準確、完整地傳播到中國來,以揭穿斯大林的機會主義麵孔,從根本上改變中國黨的形象。
“……車輪還在那裏‘吱吱呀呀’地響,軛下拖著重負的牛,吃力地向前掙著,駕牛車的土耳其人木然地揚起了鞭子……看到那揚在空中的鞭子,我又想:在未來的革命旅途上,我會倒在馭手的鞭下麼?我自己又會不會變成馭手,把革命的鞭子抽在自己同誌的脊背上呢?遐想由此開了頭,漸漸變得漫無邊際了,當牛車在晚暮中馳進一個叫埃爾納爾的小集鎮時,我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