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3)

這年4月,省委已進行了兩次改組。指示郜明撤離清浦的省委不是以往的老省委,而是第二次改組後的新省委。新省委書記是個留學蘇聯的中年同誌,姓田,叫田昌仁。郜明第一次走進省委秘密機關所在的大盛糧行,向田昌仁報到彙報工作時,這位新省委書記就毫不客氣地批評郜明,說是清浦的工作全被郜明等同誌搞糟了,說郜明執行了陳獨秀右傾投降主義路線,放棄了清浦革命的領導權,對以安忠良為代表的國民黨右派一再妥協、忍讓,最終導致了今日的完全失敗。

新省委書記田昌仁對清浦的情況十分了解,說出的話有根有據。據田昌仁分析,清浦的局麵按說不應該搞得這麼糟。清浦不同於省城,北伐軍到得遲,就是在上海、武漢的國民黨公開叛變革命以後,還是有可能拚力一爭的。清浦特支完全可以在北伐軍到來之前,以主動的姿態迎接國民黨的挑戰,組織實力雄厚、具有光榮革命傳統的產業工人進行武裝暴動,嚐試建立城市工人政權。可清浦的共產黨人沒有這樣做。身為清浦特支書記的郜明心存幻想,動搖不定,坐失了良機。

田昌仁還一針見血地指出:造成今天這種被動局麵,客觀原因很多,卻也和郜明個人感情的脆弱有很大的關係:一個共產黨的特支書記,卻總念念不忘威廉大街那個被躲掉的早晨,總也忘不了凶惡的反動分子安忠良曾救過自己的命,因而,在兩個階級大搏鬥的關鍵時刻,搖擺不定,給黨的事業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

田昌仁講得有道理,郜明口服心服,承認了自己犯下的右傾錯誤,花了十幾天的時間寫了一份題為《關於清浦工作之檢討》的總結報告。在總結報告中,郜明徹底清算了自己和前省委執行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給清浦革命帶來的嚴重後果,請求處分,並要求新省委在今後的革命鬥爭中對他進行進一步的考察。

新省委對郜明認識錯誤的態度比較滿意,把郜明的總結報告摘要整理後,作為省委文件發了下去。同時發下去的,還有關於迎接新的革命高潮的指示。

據田昌仁說,目前的白色恐怖隻是表麵現象,實質的問題是新的革命高潮即將來臨。為此,有基礎的城市和農村,應該毫不猶豫地積極組織武裝暴動,建立紅色工農武裝。尚無基礎的中心城市,像他們所置身的省城,也應該大力開展街頭革命宣傳活動,造成廣泛積極的政治影響,以行動證明共產黨組織的強大存在,打擊國民黨反動當局的囂張氣焰。新省委提出:我們要做行動中的革命者!

郜明從沮喪中振作起來,主動向省委申請,到火熱鬥爭的第一線去,在今後的革命實踐中,糾正自己的右傾錯誤。省委慎重研究之後,卻沒同意。省委書記田昌仁認為,郜明長期從事城市地下工作,更適宜留在省委機關。遂安排郜明在省委組織部做幹事,公開身份是大盛糧行賬房。

緊張而忙碌的新工作從此開始了,郜明人生道路上的一個新階段也從此開始了。清浦的一切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那些血火凝成的記憶一下子變得十分遙遠了。

為了改正自己的右傾錯誤,郜明對新工作是十分積極的。每天天還未亮,糧行還沒開門,郜明就獨自起身,去找有關工廠的工人積極分子談天,了解基層情況。然後,馬不停蹄地開會,接頭;接頭、開會,每天不弄到半夜三更不躺下。有時,還要接待來自省內各市縣的同誌,還要代表省委到各市縣去跑,工作十分繁重。

盡管如此,郜明還是擠出時間認真學習了一些馬列著作,其中記得最熟的是列寧的《論組織》。當時,《論組織》還沒有中譯本,他能夠弄懂這本小冊子的內容,應歸功於誨人不倦的省委書記田昌仁。田昌仁在蘇聯留過學,又在共產國際執委會呆過半年多,精通俄語,逐句逐段給他翻譯。郜明就記下來,反複揣摸。

田昌仁問郜明:“工作這麼多,天天忙成這個樣子,你為啥還這麼用功?”

郜明歎息著,老老實實回答:“老田,我不用功不行啊!黨既然安排我幹組織工作,我就得想法幹好,糊裏糊塗再犯錯誤,就對不起黨,對不起同誌們了!”

田昌仁對此很讚賞,拍著郜明的肩頭說:“郜明同誌,說得好啊!一個好黨員就應該做黨的忠實工具,一切聽從組織安排,幹一行就愛一行,幹好一行!”

那兩年郜明對田昌仁是十分尊敬的,既把田昌仁視作可靠的上級,更把田昌仁看作師長,夜裏做夢都不敢懷疑田昌仁和新省委的正確。郜明真心相信,革命高潮即將來臨,星星之火迅速便可燃成燎原之勢。因而,當田昌仁和省委為某個小工廠工頭和工人之間的一場鬥毆激動不已而徹夜開會時,郜明一點也不感到荒唐,甚至真誠地認為,那某個工頭打向某個工人的一拳頭,很可能就是一場轟轟烈烈革命運動的導火線。那時已有了“飛行集會”,這種集會強烈體現了田昌仁和新省委倡導的行動精神,很為田昌仁和省委委員們讚賞。因此,不但是基層黨組織領著工人群眾搞“飛行集會”,省委也多次發動省委機關的同誌去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