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誰風露立中宵(2 / 3)

討她開心的機會來了!葉容淺忙點頭:“是。”

“……你可真不要臉!”

都順著她的話說了為什麼她還不開心……

葉容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改口道:“不是!”

“哼,現在居然還不承認了,真是更不要臉了!”

葉容淺:“……”誰能告訴她該怎麼說才好。

葉容華柳眉倒豎,清亮的丹鳳眼裏藏著一絲戾氣:“竟然和七殿下含真節出遊,沒想到你平時看著安安分分的,私下裏手段倒這麼多,勾引起男人來比誰都強些,真是人不可貌相!”

葉容淺解釋道:“這回是爹爹讓我去的,這事二娘也是知道的。”

“你不勾引他,他會邀你去?”她越說越氣,揚手摔了一盞茶,茶水飛濺到她的裙子上,她都懶得低頭去看上一眼,“你別說話叫我惡心了!”

聽到屋子裏傳出清脆的碎裂聲,青梅忙跑到門外高聲問道:“小姐,你們沒事吧?”

“沒事,別擔心。”葉容淺掏出帕子,蹲下來幫葉容華擦拭裙子上的茶漬,“我不會說話,二妹妹別生氣。”

她同容華的惡緣結得最多,這雖然可以用善緣來填補,但最好還是沒有那惡緣,才算得上是功德圓滿。

葉容華看著她低眉順眼的臉,“嘖”了一聲:“像大姐這樣逆來順受的性子,平庸得無趣,真不明白七殿下怎麼會邀你出遊。”

“是啊是啊,定是他一時糊塗了,或者沒料到我是這樣的性子也說不準,這回同我出遊他必定也後悔得緊呢。”葉容淺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用手絹包好放到小茶幾上,笑眯眯地道,“二妹妹別生氣了,這大清早的過來,可用了早膳不曾?空腹動氣最是傷身體了,若沒有的話就在我這裏用了吧。”

她甩袖子站起來就往外走:“看到你就沒胃口,誰稀罕在你這裏用膳!”

葉容淺看著她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坐下來捧著茶碗漱口。

這莫名其妙地來,問了一堆問題又莫名其妙地走,莫非二妹妹也對春風有思慕之情?

春風還真是……吹到哪裏,哪裏就生出一片春色啊。

如果她真有那能力就好了,如此何愁結不到善緣啊。

出府不受限製了,她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最常去的地方依舊是夏老板的書齋,因此也常常遇見言驍。

自從上次言驍見著清舟先生本人之後,他雖然整天嚷著不齒清舟先生這種為讀書人氣質抹黑的行為,心裏卻覺得清舟先生之所以能跟別人不一樣,寫出這樣好的文章,說不定就跟他蓄著的那一大把胡子有莫大的關係。

於是,他也默默地留起了胡子。

上回葉容淺在書齋見著他,真心被他嚇了一大跳。

長得細皮嫩肉、白白弱弱的書生,一雙清亮的丹鳳眼帶著點風流的味道,臉上卻忽然蓄上一大把絡腮胡子,就像是戲劇裏的花旦戴上了老生的長髯,怎麼看怎麼有趣。因此葉容淺見到言驍的第一反應就是:“噗……”

言驍被她笑得臉都紅了,粗聲粗氣地道:“你這是幹什麼呢?有什麼可笑的?”

“不是,我……噗……”氣得通紅的桃花麵配合絡腮胡子一起食用真是別有風味。

言驍火冒三丈,就吼她:“笑什麼笑!你不是一心想要結善緣嗎?嘲笑別人是你該做的事嗎?”

她立馬用手一抹臉,擺出一張嚴肅臉來:“抱歉抱歉,我不該笑的,言公子這樣很好,真的很好,非常特別。”

沒想到留胡子有這麼好的效果,若她是男兒身,還真想留個絡腮胡子四處去逗樂別人,那可以結下許許多多的善緣了。

“哼。”

葉容淺臉上的表情越發真誠:“我是說真的,言公子這樣非常有男子氣概,而且留了胡子之後和清舟先生的神韻也非常相近,想必言公子以後也能像清舟先生一樣,寫出非常好的文章了。”

猜到別人的目的來拍馬屁才能真正地讓別人高興。

可是言驍偏偏又奓毛了:“誰要像他一樣,你會不會說話啊!”說完就氣衝衝地摔門走了。

於是今天葉容淺到書齋的時候,看到的言驍又恢複了之前那細皮嫩肉的文弱書生模樣,沒了那一把大胡子,她還覺得稍微有些遺憾呢。

“葉家小姐早。”

“夏老板早,言公子早。”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夏老板,你讓我問的事情我已經幫你問了。”

夏老板“哦”了一聲,頭也不抬:“他答應了吧?”

“嗯,不過他說酬勞還得另行商議,約你後日到妙仙樓去談談。”

“好說好說,一切好說,葉家小姐出馬真是手到擒來。”

葉容淺笑道:“千萬別這麼說,不過是小事罷了。”

“喂!”站在一旁的言驍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白衣裳,打扮得斯斯文文,風流倜儻,誰知葉容淺同書齋老板談了許久,瞟都沒瞟他一眼,他忍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出聲叫她。

“嗯?言公子有何事?”

言驍嘴角一抽,見她睜著一雙眼盯了自己半天也沒看到重點,便皺著眉不耐煩地道:“你是眼睛瞎了還是怎麼樣啊?不是要修行結善緣的人嗎?怎麼連這麼明顯的事情都注意不到?”

葉容淺仔細看了他半晌,看得言驍白嫩的臉皮慢慢泛起緋色,才發現言驍應該是在等著她誇獎他剃了那把絡腮胡子,說實話她還覺得挺可惜的呢:“抱歉抱歉,是我太粗心了沒注意,言公子留胡子固然有男子漢氣概,不留胡子更有讀書人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之態。”

看戲本子背了這幾天的形容詞終於派上用場了。

言驍滿意了,夏老板捧著書搖頭道:“葉家小姐,你這麼誇他你虧心不虧心啊?”

言驍衝他翻了個白眼:“夏老板你這麼說話,你虧心不虧心啊?”

“我說的是實話,有什麼好虧心的?倒是葉家小姐為了積善緣,總是絞盡腦汁地想出許多漂亮話來誇讚你,誇得你飄飄欲仙,這才是真正的虧心呢。”

言驍不說話了,就一直盯著葉容淺看,看得她不得不插足戰局中:“其實言公子真的是風度翩翩,我也不算錯誇了他。”

書齋老板一邊審書稿,一邊不緊不慢地道:“葉家小姐畢竟年輕,又常年待在閨閣之內,見過的男子少,有這種坐井觀天之感也是極正常的。”

“你閉嘴!”言驍怒氣衝衝地奪過書齋老板手裏正在審的書稿,把它摔到葉容淺麵前,指著它道,“你看看我新寫的稿子你就知道有沒有誇錯人了!”

外貌不夠,才華來湊。

葉容淺翻開書稿,細細地瀏覽。

文筆華麗,構思巧妙,文章營造的氣氛也十分旖旎,甚至,連內容都較別的同類書要新穎許多,令人看了就臉紅心跳。

當然,葉容淺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會臉紅心跳。她合上書稿,看著言驍期待閃亮的眼神,沉思了一會兒,道:“嗯……言公子寫得很好,進步極大。懂得情趣固然是好事,不過縱欲傷身,還望言公子以後多多注意。”

從打打殺殺的武俠小說一躍而到曖昧旖旎的春宮小文,這進度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啊。

“什、什麼縱欲傷身?”

這種事情真的要她一個深閨少女來挑明了說嗎?

書齋老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言驍莫名其妙地翻開稿子,隨即氣紅了臉,大聲吼道:“夏淵!你知道我拿錯了稿子為什麼還不告訴我!”

書齋老板無辜地聳肩:“你自己拿錯了關我什麼事?”

“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是給姑娘家看的嗎?”言驍惡狠狠地揪住書齋老板的衣襟,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更何況,你放著我的稿子不看,青天白日的反而在書齋裏看這種東西,你簡直……你簡直喪心病狂!”

“喂,喪心病狂什麼的太過分了吧?再說,現在這樣的書才賣得火啊,年輕人,你不懂的啦。”書齋老板拍著言驍的肩膀,對他擠擠眼睛,一臉的語重心長。

葉容淺忙給這位奓了毛的寫書人順毛:“言公子別生氣了,你新寫的稿子在哪裏,能借我讀一讀嗎?”

白衣斯文的寫書人頭頂都要冒煙兒了:“讀一讀,讀一讀,讀什麼讀!夏淵寧願看這種稿子都不看我的,你說還有什麼可讀的?”說完就甩手走了。

葉容淺同書齋老板默默地對視一眼,他的眼神裏充滿了“你點燃了這隻火藥桶還不快去追你說得過去嗎”的譴責,葉容淺歎了口氣,認命地推開門朝那抹白色身影追了上去。

“你追上來幹嗎?給我添堵嗎?”言驍邊走邊厭煩地把臉扭開。

葉容淺快步跟著他,喘著氣道:“剛才我跟夏老板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你別誤會。”

“你好煩啊。”

“言公子,我們真的沒有惡意啊!”她才是無辜躺槍,善緣就這麼變成惡緣了!

言驍猛地刹住步伐,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

他知道葉家小姐和夏淵並沒有傷害他的意思,特別是葉家小姐,她是那麼的喜歡結善緣……但是他們的行為很清楚地告訴他,他寫出來的文章一點都不好,甚至、甚至連那些傷風敗俗的小黃書,他都比不上!

他悶頭走到石砌小橋上,靠在古樸的欄杆邊上,望著遠處清澄的河麵,有鳥掠過,河心微起漣漪,他微微歎了口氣。

葉容淺也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斟酌了一下語句,小心地道:“言公子,你也許不知道,大行因為男子比女子要多許多,所以單身的男子也會比你想象中的,多上那麼一點。”

“……所以呢?”

葉容淺嚴肅道:“所以那種書大行其道也是可以理解的。書齋老板是為了掙錢,什麼書能賣上價,他自然偏愛哪種書。言公子你要寫什麼樣的文章,想怎麼樣來寫,其實按照你本心所想就好,不需要太在意他的看法。”

“這、這也太隨便了!”青年寫書人的耳根都紅了。

她忽然眨眨眼:“言公子不會沒看過這類書吧?”

微風輕拂,一縷沒束好的黑發垂下來擋住青年人泛紅的臉:“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看這種、這種不堪入目的下流東西!”

“沒這麼誇張吧?”雖然很多情節的確很是露骨,但是市麵上流通的這類書都甚是華麗優美,細膩又動人,格外旖旎嫵媚,論文筆絕對不輸那些正經書啊。

“難道你看?”

“……嗯。”她是真的有看過。

言驍對她怒目而視:“葉家小姐,你好歹也是女子,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葉容淺摸摸鼻子,小聲咕噥道:“女子看這個,也不是……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還、還不知悔改,你真是沒救了!別說女子,便是男子看這個都不應該,傷風敗俗,不堪入目……”他憤憤地教訓道。

讀書人高雅得緊,所以罵來罵去也隻有這幾個詞。

葉容淺隨手折了一截長長的柳枝條,趴在橋欄邊百無聊賴地弄水玩。

“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有有有,我絕對有在聽。”她舉手發誓,“我以後肯定不看這類書了,信我。”

他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為了善緣什麼鬼話都說得出口。”

“我說真的。”

“……暫且信你一回。”

她笑眯眯地湊過去:“不生氣了吧?走吧,書齋老板還在等著我們呢,他說他保證這次一定會好好地、認真地審你的稿子。”

那人哼了半天才說了句:“這也是他應該做的。”

雖然這位寫書人總是這麼別別扭扭的,怎麼哄都哄不來一句半句好話,但,這回也應該算是和他結了一個善緣吧?

薄霧般的青煙自鎏金獸形香爐裏嫋嫋升起,焚出潔淨的香氣,繚繞在光華流轉的珠簾之間。重重帷幕隔出清淨的空間,妃色的帳子後麵對坐著兩個華衣麗服的女人。

茶捧在手裏還是熱氣騰騰的,麵前擺著的照舊是桂花糕和桂花甜酒。

那位水色宮裝的少女慢吞吞地喝著茶,安靜聆聽著對麵那位美人的滔滔不絕。

這半個月來,新月公主每日都召她進宮。真沒想到這位嫁過來聯姻的公主竟是一隻話癆,更沒想到她隻需要安靜傾聽就可以結下善緣。

“你都不知道,子遠每日都忙得很,常常大半夜的才回來,我總是等他等到很晚。他見了又心疼我,說讓我別等那麼晚,叫我早點睡,可是我一個人睡不著,隻好等著他回來。”

葉容淺點頭:“嗯。”

“睡得晚自然就起得晚,宮裏那起小人就閑言碎語來編排我,我是不在意,不過被子遠聽到就會重罰。她們哪裏知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吃得好,睡得好!睡得好才好養身,要是睡得不好啊身體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怎麼能活得長長久久呢?”

這話有理。“公主說得中肯。”

新月公主捧起茶一口飲盡,潤潤嗓子繼續道:“宮裏的習慣跟我們蠻國實在是太不一樣了,我們那兒就連皇室都沒太多束縛,可是這裏連睡覺都要管,連吃什麼都要列出個明細。”

“怎麼講?”

跟話癆在一起,隻需要說“嗯”“然後呢”“怎麼講”“為什麼”等言簡意賅的詞就能輕易讓對話繼續下去,就算她不擅交流也能結得善緣。

她皺著細長的眉,掰著手指一條一條地抱怨給葉容淺聽:“這裏啊,我喜歡吃的讓我少吃,甚至不讓我吃,我不愛吃的就非得勸著我吃。今日早膳我突然想吃個燉豬肘子,誰知兩個丫鬟硬是勸了我半個時辰,不許我吃,我實在耐不住嘮叨,隻好算了。”

……大早上的吃燉豬肘子,嗯,其實也沒什麼。

“還有啊,我們蠻國吃肉都是大塊的烤肉,滋滋地冒著油端上來,用匕首自己割了來吃,那肉一咬下去,滾燙鮮美的肉汁就冒了出來,別提有多美味了。可我來這兒以後就再也沒吃上過這個,她們都說女子吃這個不雅,我身為皇子妃更要注意禮儀。好吧,沒得吃我忍著也就罷了,可是晚膳還時常讓我吃不飽呢!”

這一點倒是跟她有點像。

不過新月公主是晚膳吃不飽,而她則是一日三餐都吃不飽。

葉容淺安慰她道:“不是還有點心嗎?”

“說到點心我就來氣啊!”她眸中帶著不滿,“來這裏之後幾乎頓頓點心都有桂花,我吃別的點心都覺得有桂花香,像是串了味兒!讓我學禮儀也好,睡得晚也好,閑言碎語背後說我也好,這都沒什麼,可是她們不能在吃的上這樣對我啊!”她慘兮兮地扯扯自己紅潤的臉頰,“葉家小姐你看,自從來這裏之後我就瘦了許多,連臉上的肉都沒了!”

葉容淺握著她的手,麵不改色地道:“瘦下來的公主更有韻味,更美了。”

新月公主“撲哧”一聲:“葉家小姐真會說話!”

不敢當不敢當,她並不擅長交流,隻是稍稍精通一點點拍馬屁的技巧罷了。

“知道你來我這兒半個月了,我這裏的點心還是一成不變的桂花糕和桂花甜酒嗎?”

“不知。”她很配合地搖頭。

新月公主支起左手托住下巴,濃密纖長的睫毛半掩著一波春水般的眼:“其實在宮宴之前我就聽七哥說起過你。”

葉容淺瞪大了眼:“七殿下?”

“是啊,而且最近他提你提得也不少。”

“這……”她臉微微發紅。

新月公主用手指虛點著葉容淺:“七哥說你是個性子特別溫和,而且非常能忍的人,一心就想跟別人結善緣,根本不會生氣。我從沒見過這樣性子的人,一開始還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