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間長情終不渝(1 / 3)

本來以為今天能好好歇上一天,葉容淺打算放縱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結果日頭還沒上一竿,她就被人叫醒了。

叫她起床的這人拍著她的臉頰,溫聲道:“容淺,容淺,快些起來。”

“怎麼了?”她費力地睜開眼睛,喃喃地應道。

昨晚、昨晚是她主動邀請的沒錯,但她絕對沒想到慕子衾會為了讓她好睡一點而那麼賣力。她現在隻覺得渾身酸痛,筋骨鬆軟,眼睛幾乎都睜不開。

“起來換衣服,朕帶你出去。明嵐,伺候你主子洗漱更衣。”

“是!”

跟慕子衾出去,就不必假扮成男子了。葉容淺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裙,明嵐給她綰了一個普通夫人的發髻,開了首飾盒,拿出最近常用的珍珠釵子,想給她簪進去。

葉容淺垂下眼簾,想了想,抬手攔下明嵐:“等等。”她從首飾盒裏找出那支纏著金絲的白玉桃花簪,很珍惜地摸了摸,遞給明嵐,“用這支吧。”

明嵐驚喜地接過來,小心地把這支白玉簪子給她戴上,笑道:“主子戴這支簪子實在配極了!陛下見了一定會開心的。”

慕子衾坐在大堂等她一起用早膳,見她出來,瞟到她頭上的那支簪子,眼睛一亮,眉眼含笑道:“容淺,你今日這一身打扮得極好看。”

她走過去,唇角笑得彎彎的:“多謝陛下誇讚,我也這麼覺得呢。”

京城有個東直門,也有一個西直門。

東直門是熱鬧市井,如今入了深冬,臨近年關,許多人家開始上街買年貨、囤菜糧,熙熙攘攘的人群往來喧囂,絡繹不絕。臨街的鋪子早早就開張了,許多店鋪都掛出大紅燈籠,平添了許多喜氣,賣各色吃食的攤子早已開攤,販賣刺繡首飾等玩意兒的小販也已經擺開架勢。葉容淺和言驍這些日子覓食,也基本都在這一圈轉悠,對這裏熟得很。

西直門則冷清了許多,這裏大多是住宅官邸,因為達官貴人都在這一塊兒,高門大戶的,規矩也多,所以沒人敢在這裏開張買賣。

但……這個包子鋪是怎麼回事?

這低矮的包子鋪和周圍氣派的官邸一點不搭邊,甚不和諧。唯一和諧的地方,就是這包子鋪有一個十分氣派的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書了三個字:同福軒。

“陛下,這同福軒是你帶回京的?”

慕子衾按住她的嘴唇,低聲道:“既然這是在外邊,就別拘禮,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子衾。”

他笑意滿滿,牽著她的手往店裏走。同福軒在這裏大概很有名,此時已經過了早膳時間,外頭還排了老長的隊,等著買包子。不過店裏人顯然是知道慕子衾身份的,見他帶著葉容淺來,急忙迎上來,帶他們倆進了店裏唯一的雅間。

同福軒的招牌是蟹黃小湯包,她不能多吃,不過其他的也做得很不錯。葉容淺吸溜著湯汁,一口氣吃了兩個香菇的,大讚道:“真好吃,香菇的特別鮮呢。”

“能得你歡心,也就不枉我帶他們回來了。”

葉容淺不解道:“我還以為你會把他們安置在宮中。”

慕子衾笑道:“本來是打算把他們安置在宮中的,隻是我想著,或許把同福軒開在相府周圍會更好,就這麼安排了。”

就算葉容淺不肯回來見他,她總會回來看一眼自己娘家,等到有一天,她發現這家包子鋪,就能知道他的心意了。

葉容淺低下頭吃包子,半晌沒說話,嘴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慕子衾陪她一起吃,微笑道:“你喜歡吃,就很好了。”

這一日,他帶她在京城四處轉悠,聽戲取樂,遊河賞景,就像當初他給她過生辰一樣,讓她有片刻的恍惚。到了晚上,葉容淺以為是時候回去了,沒想到他還另有安排。

她試探地問道:“子衾你今日,不必忙正事嗎?”

他唇角笑意溫柔,語意更柔:“陪你就是正事。”

好甜蜜的情話!她這輩子都沒想過在慕子衾口中,自己能跟國家大事相提並論。

夜色漫漫,近郊河邊人聲漸稀,深冬,河中蘆葦早已枯黃,河灘上的水草也凋零了,耳邊寒風呼嘯,一派零落景象。

慕子衾披著大衣,一手摟住葉容淺,把她也裹進來,她環住慕子衾的腰身,兩人緊緊貼著,不留一絲縫隙。他提著一盞燈,和她一起朝前走。

“容淺,你還記得當初你生辰的時候嗎?”

葉容淺笑道:“當然,那時候你特意帶我出來,為我過生辰,還在這裏放煙火給我看。”

非常非常好看的煙火,美得像一個夢,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煙火。

“那時候我在想,世上竟有人肯待我這樣好,肯這樣為我費心思。我這一生雖然不平順,但好在積的善緣多,我一定是花光了這些善緣,斷了來生的修行,才能嫁得這麼一個如意郎君。”

慕子衾低下頭:“你那時,是這麼想的嗎?”

她點點頭,靠在他的肩頭,笑道:“是啊,這位如意郎君,性子好長得好,還把國家大事時時放在心頭,是個好兒郎!”

他抬眼,目光遙遙望向遠處的黑暗,眼神十分專注,仿佛要穿透這黑暗,把什麼東西看個分明一般:“容淺,你已經沒有當初的勇氣了,是嗎?”

說得好直接啊。

葉容淺並不作聲。

“你明白我心中最重的是江山,所以並不怪我,隻是不敢再受傷害了,是嗎?”

他收回目光,看向葉容淺的眼神十分溫煦:“容淺,你就像一隻小烏龜,被刺激了,便縮回手腳,不肯再露出頭,也不肯再看一眼這個世界,一心躲在自己的殼兒裏,過自己的小日子。”

葉容淺覺得他說得很中肯,不由點了點頭。

慕子衾失笑道:“你還點頭。”

“因為你說得十分在理。”

慕子衾笑著:“既然我說得在理,那你願不願意伸出手腳,再感受一下這個世界?”

葉容淺沉默著,沒說話。

朔風凜冽,他擁緊葉容淺,用大衣把她牢牢裹在懷裏,溫聲道:“你若不願,也沒關係,當初是你主動,絞盡腦汁逗我開心,那如今換成我來主動,總有一天,能得到你的回應。到那時,這漫長的冬天過去,春光明媚,花枝春滿,你一定很喜歡。”

帝後關係重歸和睦,後宮緊繃的氣氛也為之一鬆,戰戰兢兢的宮人們也能鬆一口氣了。陛下生辰將至,宮中各處也都忙碌極了,之前還生怕陛下這個生辰過得不痛快,遷怒大家,現在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裏。

陳姑姑的腿終於養好了,葉容淺請太醫來給她看過,確定不會有後遺症了,才放心叫她下地。

“娘娘,再歇下去,奴婢這身老骨頭隻怕就真的疏懶了。”

葉容淺按按她的膝蓋,見她麵色不變,這才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雖沒傷到筋骨,但受寒可不是鬧著玩的,須得好生將養著,否則日後容易受苦。”

陳姑姑一回來就十分敬業:“娘娘,奴婢的膝蓋完全好了,您不必操心這個,您要關心的,是陛下。”

“你是說陛下的生辰禮?”

“娘娘想好要準備什麼了嗎?”

“沒有。”

陳姑姑看了葉容淺一眼,道:“也對,上次您就沒送。”

葉容淺眼觀鼻,鼻觀心,絕對問心無愧。

上次她經曆陛下生辰還是他們成親前夕,她還被關在府內繡嫁妝,繡得兩眼發黑,不知今夕何夕,哪裏有工夫準備什麼生辰賀禮。倒是他大半夜地摸進府來,還給她帶了許多吃食,兩個人圍著火爐分吃掉了,她不過說了一句生辰快樂。

上回沒送過,意味著這回沒有經驗可循,葉容淺摸摸鼻子:“沒呢,你有什麼好提議嗎?”

明嵐出主意道:“主子,陛下以前送您一支白玉簪子作定情信物,您不妨回送一枚白玉玉佩如何?”

陳姑姑細心琢磨了一回:“陛下坐擁江山,什麼沒有?那白玉簪子是早就送給主子了的,此時才回送,必然不妥。依我看,還是送個能代表主子心意的東西才好。”

明嵐對送禮這個問題表示積極參與:“比如主子親手做的香囊、荷包?那都是極有心意的……對了,陛下若不上朝,平日裏束發不愛用發冠,嫌它沉,一般就用那條明黃色的錦緞發帶束了完事,您不妨親手織一條發帶出來送給陛下?”

陳姑姑眼睛一亮:“這個好,主子,明嵐這意見,提得好極了。”

明嵐驕傲臉。開玩笑,她可是從最底層混起來的,給宮裏的姑姑女官們送了不知有多少禮了,深諳送禮之道。陳姑姑擅長收禮,她擅長送禮,問她倆就準沒錯了。

葉容淺想起當初她因一時情濃而送出的那個荷包,明黃緞麵上繡了八個大字,表白心意,可最終還是遭到猜忌,被某人擱置一旁不用,她撐著頭,不置可否地道:“容我再看看吧。”

她這麼一看,就看到陛下生辰前夕,一直也沒見她準備生辰禮,陳姑姑和明嵐都急了。好不容易和陛下關係緩和了,如果因為生辰禮再鬧起來,可就太吃虧了。

明日就是陛下生辰了,娘娘不僅還沒準備好禮物,還要出宮去遊玩,這……

陳姑姑十分嚴肅地擋在門口,不打算讓道,苦口婆心勸著:“主子,這時候您可不能犯傻。”

葉容淺很耐心地解釋道:“姑姑放心,我不會的。”

陳姑姑才不信葉容淺,堅持搖頭:“這怎麼能行呢?明天便是陛下生辰了,一年到頭難得的好日子,您還是別惹他不高興了。”偶爾小打小鬧,算是夫妻間的一點情趣,可要是存了心去惹對方生氣,那可就不妙了。據她看來,娘娘有朝這方向發展的苗頭,她一定要努力,再努力,掐死這棵嫩苗才行。

“沒事的。”

陳姑姑一臉你別想哄到我的表情:“就算陛下麵上不說什麼,他見你出去,心裏也一定會惱您的,您萬萬不可讓陛下對您有心結啊。”就算隻是一棵嫩苗,她也一定不能放過。

葉容淺溫柔笑道:“姑姑,我這回出去,就是為了解開心結呢。”

陳姑姑一怔。

“三年前的那件事兒發生後,我心裏一直存了一個心結,難以開解,我性子懦弱,也不敢去麵對。如今陛下生辰,我去解了這樁心結,也算是送陛下的一份禮。”

寒風吹走枝頭最後一片枯黃的葉子,天灰蒙蒙的,淅淅瀝瀝的,竟下起雨來。葉容淺捧著泥金小火爐坐在雅間裏,整個人十分不雅地躬著腰,縮成小小的一團。

這樣的冬天下起雨來,潮氣極重,寒氣像針一樣刺透厚厚的衣服,密密地刺在肌膚上,肌膚燎起些許刺痛感。

夏淵和言驍一推門,寒意一股腦地湧進來。葉容淺捧緊了小火爐,急忙叫道:“好冷,快關門。”

“能不冷麼?今日下雨,正應該待在家裏,圍著火爐喝茶看書,何等自在,你還非得約咱們出來。”夏淵收了傘,把它放到牆角,傘尖滴滴答答地流下一汪小小的水痕,桃花眼輕飄飄地瞟了葉容淺一眼,嘴裏沒好氣地道。

言驍致力於拆他的台二十年:“可拉倒吧,就你還喝茶看書,明明是撥算盤看賬本,裝什麼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