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恩竭盡全力地奔跑著,順著囚車車輪碾出的血痕,向著王都的方向狂奔而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黎安是否在前方,在前方依稀已經能夠聽到鎖鏈和車輪聲響的囚車上,但他不得不說服自己,那是他最後的一絲希望。
在前麵,就在前麵,翻過這個土丘就是了!
眼見到了下坡,黎恩根本沒想過減慢自己的速度,他想要呼喊黎安的名字,卻喊不出口——怒火和恐懼壓在他的胸口,明明是夏天,黎恩卻覺得好像吸入的,是暴風雪中的空氣。灌木叢仿佛要攔住他似的,身上的衣服被不停拉扯著,轉向來不及的時候,黎恩就魯莽地往樹上一撞,強製自己的身體衝向另一個方向,他的腦海裏隻回響著妹妹的聲音,他不敢想象那些殘酷的畫麵,妹妹的尖叫,王軍醜陋的嘴臉,惡臭的囚籠,沾滿猩紅血液的長劍在親人的身邊劃來劃去……
不!別想了!別再想了!!!
咯咯咯咯,車輪在泥路上顛簸著,發出生鏽車軸與車輪摩擦的聲音。一前一後兩輛破舊的囚車裏,擠滿了人,有的身中數劍,蒼白的手臂就那樣無力地搭在外麵,顯然已經沒了生命的現象,但即使是這樣的屍體,也無一例外,和活著的人一起塞進了鐵籠。
王城的命令明確地寫了:羊族奴隸,無論死活,都作軍功計數入冊。
黎恩的眼睛在極力地搜尋著囚車裏的人,他的妹妹黎安,和自己一樣,是紅色的頭發,這讓他們幼時,遭到了全村孩童的排斥,除了明憂,大部分孩子都不願與他們玩耍。真是可笑,明明都是奴隸,卻依舊排斥著他人。
囚車裏的並不全是自己村子裏的人,羊族隻是一個統稱,事實上一個國家的子民又何止一村,這個國家處處有羊村,邊境、礦場、要塞、牧場,甚至是煙花柳巷。或熟悉或陌生的臉,讓黎恩辨認起來更加困難,但山丘的陡坡並不給他反悔的機會,他的雙腿已經將他帶入了押送士兵的視野。
這些底層士兵多由青壯年男性構成,部分參與過戰爭的中年男子,也會被強征入伍,是的,除了個別特殊的例子,除了那些發了瘋一般渴望鮮血的瘋子。很多時候,朝廷下達的命令都惜字如金,簡短至極——時間,目標,偶爾,會附上畫像。但是這幾日的殺戮,卻多說了幾句理由——無外乎是那些陳詞濫調,奴隸起兵反抗,朝廷下令鎮壓,這些奴隸罪大惡極,必須鏟除。
然後……
殺完這些手無寸鐵的奴隸,有功的受賞,沒功的減賦。
那些身穿輕甲的士兵在落日餘暉中的腳步顯得異常疲憊。不像那些騎著馬的貴族,他們在享受完屠戮的樂趣之後,便催馬朝著城中飛馳而去,等待著他們的,或許是一頓有酒有肉的豐盛晚餐。城,對於他們來說,隻是另一個世界,在將這些犯人——朝廷說這些老弱婦孺是,那就是吧,將他們押送到牢中後,甚至來不及換下身上被血染透的衣服,便要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去。回到家中,喝碗菜葉湯,或許有家境較為充裕的,還能切塊肉幹,就著湯和餅,吃得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