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平彩雲因思致夢 茅大剛為色傷生(1 / 2)

淺柢浮根本未牢,蠢然酒色自稱豪。

偎紅依翠饒多致,忘卻樽前笑裏刀。

卻說葉道士攝魂之夜,不但燕夢卿的清真非邪祟所敢犯,就是宣愛娘的風韻,亦非邪祟所能侵。恰又引出了一位佳人,這佳人姓平名彩雲,乃三月十六日生辰,幼失父母,隨姨父運使水澤,姨母楊氏撫養成人,故又稱水簾小姐。運使死後,隻楊氏母女兩人相依,就住在西直門外,門頭村西大河左近。這彩雲生得曲眉豐頰,雅步纖腰。雖難言世外之天香,亦正是人間之國色。女工最善,翰墨頗通。楊氏酷愛,百依百順。宅內有小樓數間,恰臨河水。彩雲於無事時,常是徘徊瞻眺。這日正值清明,宿雪早消,處處現來草根綠。和風遍播,枝枝搖動柳梢黃。飯後登樓,侍兒啟戶,但見提筐荷桶,挾紙錠,捧楮錢,盡是修墳以去。策馬驅車,攜幼男,抱弱女,無非拜墓而來。眺望多時,正待下樓,忽聞樓外有馳馬之聲。

啟戶再看,見河邊柳外,一少年在那裏演習騎射,控縱合宜,往回有度。一尾飄霜,宛曳機中之練。四蹄掣電,不沾陌上之塵。慢悠悠,猿背弓開,捕花蛺蝶。特楞楞,鸞翎箭走,點水蜻蜓。射畢,從人接馬,少年坐在對麵的一塊大石上,複又調弓矯矢。細看時冠袍整麗,舉止端凝。雖未辨其眉目之如何,自是翩翩然一美少年也。從人又於遠處立一標杆,少年起身,操弓抽矢,演習步射。一連三枝,俱不虛發。少年複坐在石上,從人弓囊矢,獻茶飲畢,走到岸旁石碣邊,奮筆疾書,不知寫些甚麼言語。但看其把筆灑然,自是善於書法。

寫畢,又坐在石上,看著從人整頓鞍轡,收拾器用,緩緩上馬,一行人投東而去。彩雲自思,看此光景,不是天潢支派,定是世祿人家。可喜他年少能務正業,但不知他心思與文理如何。若果出奇,方為全美。必須令人抄寫了來,看一看為妙。不幾時日色平西,行人漸少,彩雲下樓,令侍女拿了筆紙,教管事老家人去抄那石碣上字跡。好半天,侍女拿了來道:“管事的說,不是勸世文,又不是藥方。字雖不多,卻拉拉雜雜的難抄。無法兒用薄紙印著寫了來。”彩雲知是行書,接取一看,乃是一首七言絕句,其詞曰:

飛鍵西郊不動塵,桃花又見隔年新。多情崔護今無矣,誰是春閨夢裏人?

彩雲看畢,因自歎道:“才子多情,佳人薄命。我彩雲幼無父母,隨水東西。正不知此後終身更落何所。姨母年老,擇配無人。想到此間,由不得落下淚來。又想那郎君容儀舉止,武技文學,件件可心,越發委絕不下。

用過夜飯,和衣而臥。夢中結了幾個女伴,悄地出門,來到那郎君題詩所在。見碑上墨跡淋漓,龍蛇飛動。眾女伴催令和韻,彩雲便依原韻和道:

碧紗窗子隔紅塵,春睡沉沉夢亦新。

才寫得兩句,突然一陣旋風,從墳墓中卷出幾個惡鬼,眾女伴驚散,彩雲落荒而走。幸遇一位神祗,指與一條路徑,轉眼走至自家門首,花柳亭軒,一樣不差。隻一進得門去,卻非自己閨闥。見一少年男子,強橫可畏,自稱仙伯,逼與綢繆。一時無措,隻得任其所為。

枕席之間,反覺情意難舍。忽地一聲霹靂,醒來時兀自心跳不止,你說那少年是誰,就是茅大剛,葉淵所攝之魂,即平彩雲之魂也。再說大剛自葉淵傳法之後,又服些藥餌,病已痊愈。

每至想其所愛美人,便將使女咒誦換了容貌,一任取樂。不知不覺,又是初秋、數月以來,托病在家,任意妄為,並無忌憚。大概家內侍女,無不遭其汙辱。就是家人媳婦,三四十歲者,亦不能免。事逢湊巧,茅夫人又新買兩個侍女,一個名儲兒,一個名憐兒,俱有六七分人才,且都機警。平日見大剛與那些使女婦婢迎眉送目,犯舌搖唇,早已立意:若不先下毒手,必要遭他暗算。大剛見他兩個比眾人標致,亦日日留心,希圖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