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茫茫寄此身,得相親處且相親。
世間聚散浮萍似,為語癡兒莫認真。
卻說赫連照在季三思家傳授季狸五德四機五善四欲之道,過了些時,不辭而去。這日正值二月二十四日,夜間自西山遊訪而回。約料三更,左側聞得路旁樹內有人私語。潛身細聽,卻是替東方巽劫取水小姐的惡奴,在那裏誇論劫取如法,回去可得重賞。不覺勃然大怒,大步走入樹林,罵道:“狗輩是東方巽何人,敢於輦轂之下,肆行亂法?本營在此,若不實供,立著巡兵拷問!”因又向樹林外喝道:“眾兵役俱遠遠圍住,不許窺伺,亦不許走脫一人,違令者斬!”四個惡奴見赫連照人物軒昂,肋下懸劍,都認作京營將帥,一齊跪訴,如何東方巽媒說水小姐不成,如何令他四人夜入水家,用熏香劫取,現今又如何抬至西直門外了緣寺內,和主人完婚。因手指著有窟窿大皮箱道:“此就是盛水小姐的箱子。”赫連照又罵道:“狗輩之罪,俱當梟首!”四人一齊磕頭乞命。赫連照飛一劍去,早斬了兩個,那兩個要走,亦被趕上殺死,惜不曾問得水運使住處。箱內果有人睡在裏麵,微有鼻息,蘭桂芬香。隻得用手托著,向南走來。到得門頭村前後,見有一座極大墳院,陽宅內燈火輝皇,有人宰豬殺羊。中有一人道:“燕小姐到咱家反居二房,真是老天無眼。”又一人道:“前日嫁來時節,天子賜匾,文武公卿都來作賀,他自不作正室。要作正室,大約不難。”又有一人道:“他乃通禮之人,斷不肯如此。”複又聽得一人道:“明日來的是那位夫人?”又一人答道:“四位老夫人,四位少夫人全來。”赫連照聽畢,因想道:“燕小姐乃女中丈夫,我將這女子安放在此院內,想他自有處治。” 於是從牆上將皮箱托入牆內,安放在東廡之下。仍複跳出牆外,仗劍向了緣寺而來。時已五更天氣,?牆而入。但見閣殿崔巍,庭廊曲折。曇花弄影,貝葉傳香,真好佛地也。又越過幾層牆門,並不知密室所在。恰好有一小尼從廚下取水,口內喃喃的憤怨。赫連照隨了小尼,曲曲彎彎走到竹林內。小板門前,小尼推門而入,鈴聲鏘然,回手關門,飛一劍去,小尼大叫一聲,早已倒地。赫連照跨入門內,見屋裏燈火如晝,聞得男子聲音,說:“小緣如何聲叫?”赫連照搶入屋內,喝道:“東方巽狂賊,今日特來尋你!”那男子慌張奪門要走,已被捉住,支持不得,跪在地下。那座間兩個少尼,一個少婦,俱搖作一團。那男子哀告道:“大王將軍,金剛祖宗,若少使用,小人多有。”赫連照道:“誰用金帛,隻要你頭!”那男子道:“小人無罪。”赫連照道:夜宿尼庵,奸聚婦女,非罪而何?從實供出,免汝好死。”那男子道:“小人東方巽,本身秀才,素與這了緣寺尼姑有奸,實係尼姑招引,望祈原諒。”赫連照道:“他罪不及細問,隻今行劫水氏,安可饒得?”東方巽叩頭有聲,正在哀求,頭已落地。那少尼少婦嚇得便溺直流。赫連照逐一究問,尼姑一名悟寄,一名悟昌,自來結交施主,勾引淫邪,入寺婦女,多被汙辱。又恐事後不肯往來,立下賬目,脅令依從。今日要將水小姐搶到此間,與之強合。水家若羞事息訟,便去認親。不然或幽閉於此,或送往遠方,另作計議。那少婦姓繅,乃茅球之妾,自舊年人寺,已與東方巽相通。今因回家看母,又偷到此是第三次了。赫連照道:“可惜帝裏瑤京,可笑佛門淨土,乃為此輩辱沒。”隨將賬目要出,卻不忍看,都放在燈上燒毀。先將悟寄、悟昌緩緩處死,每人各割了十餘劍,次將縹氏來殺,繅氏已早嚇死。因屈指自記道:“我看京城內有傷化理者六人,可曰六逆。禦史茅球,秀才東方巽,醫生胡念庵,和尚宗寅,道士葉淵,尼姑悟寄是也。如能殺此六逆,亦一快事也。”於是躍然仗劍出寺而去。
再說本月初五日耿朗親迎夢卿到家,鄭夫人陪送侍妾四人:春畹、春欄、春亭、春台。耿朗與夢卿數年暌隔,一日相通,彼此敬愛,迥異尋常。過了三朝,又與愛娘行聘,即於本月十又五日迎娶。宣安人亦陪送侍妾三人:喜兒、和兒、順兒,正是一月之間,連得二美,耿朗亦不知身居何地也。康夫人以林雲屏先娶,命呼為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