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情侍密語暢蘭閏 情女幽魂驚虎帳(1 / 2)

一曲陽春別有腔,後先唱和兩無雙。

他年賢月婁育能嗣,此夜情懷豈易降。

卻說燕夢卿死後,林雲屏悲傷過度,臥病在床。宣愛娘雖則勉強解勸,卻更是同病相憐。悠悠忽忽,過了仲秋,又早重陽。家家飲菊酒,處處賣花糕。想起去年與夢卿評論菊花,借花自比,今日風景不殊,知心安在?由不得不痛入心肝。因對菊花作悲夢卿的詩一律道:

逸態幽香品獨尊,分明當日舊精魂。

情緣未得陶淫久,愛譽空教羅瑞存。

璧玉不垂雙翠袖,金風又到小朱門。

南陽總有延年術,手把霞觴不忍吞。

作完吟誦一番,越覺不快。散步走到夢卿住房的前麵,但見鸚鵡棲風,聲吞小院。芭蕉凍露,淚落空階。物改人亡,傷心蒿目。春畹迎出門外,進了東一間屋內,金爐仍舊,徒令空燒。繡佛依然,誰複默對?愛娘見無人在旁,乃說道:“大娘和我議定,業經稟過夫人,你不必搬移他處,且仍在這東一所居住,好生照看順哥。俟大爺回來時,自有區處。他在家日,就說過你不在四娘五娘之下,事皆前定,你須不可執扭了。”春碗以手拭淚道:“婉兒此心,隻在二娘。今二娘既死,此心又在順哥。並無別的念頭,還望三娘原諒。”愛娘道:“二娘在日,早有此意,恐你不允,故未舉行。如今你正好給二娘爭一口氣,以見得你娘兒們的好處。我與大娘雖無甚大病,然平日虛弱,過熱過寒,子息料難指望。四娘、五娘,存心行事,恐不是個長壽人。總有男女,亦未必能振家聲而壯門媚。

二娘雖有耿順,卻又先天不足,痘疹未出,亦難並無災殃。有你繼二娘之後,不但順哥的教養成人都要在你身上,就是大娘與我及官人以後事體,還望你幫扶呢。”春碗低頭不語。愛娘又走到西一間屋內去看順哥。汀煙來稟道:“後日有住軍營送恩詔的人起身。大娘叫告知三娘,須寫一家信寄去。”愛娘隨即到雲屏房裏,商量寫寄家書不提。

且說耿朗奉令參讚前鋒營軍務,隻一陣季狸便奪了三彭島對麵一個小島。此島乃三彭門戶,耿朗大喜,就移寨在島內駐紮。時值仲冬天氣,日短夜長,那日晚與季狸計議軍機。三更以後,耿朗獨坐,施旗滿壁,但聞更鼓之聲。星月一天,不睹塵囂之氣。忽地一陣冷風,帳前燈火暗而複明。從燈後走出一人,穿一套淺淡衣裙,梳一個輕盈鬢髻,行同流霧,立似停雲,雖不笑以不言,卻如怨而如訴。瞪目視之,乃燕夢卿也。耿朗大驚,按劍叱道:“何處山精水怪,假形惑人!我有天子敕命,汝需速退!”言未畢,倏然不見。家丁進帳來問,耿朗托稱魘寐。家丁扶入後帳安寢,耿朗又複入夢,見夢卿說道:“與君別後,無日不思。今冒險而來,欲一話別耳。”耿朗道:“卿不在家,欲別何往?”夢卿道:“妾自有去處,君不必知。但所不放心者,君之生平,性不自定,好聽人言。現今數百口之家,尚被人播弄得七顛八倒。若後來自秉鈞衡,安知不敗名毀節?妾今日身將永別,不避忌諱,故敢直言無隱。至於君家幼子,君自愛之,妾不敢以兒女私情勞君寤寐也!”耿朗道:“卿既遠來,何乃出此不祥言語?”夢卿道:“你看,大海茫茫,何處是岸?宜早思去路也!”言方畢,隻見洪波萬丈卷地飛來,耿朗豁然驚醒,卻又是一夢。早起悶悶不樂,勞謙傳進一封家信,卻係母親康夫人寄來。內中隻說上下平安,並無別項言語,耿朗益信夜間之事是妖邪作祟,不以為意。原來康夫人恐耿朗知夢卿凶訃,生起悲傷,有妨公事,故教愛娘寫信之時不提夢卿一字。再說耿朗一日戰後偶換衣衫,見那輭甲夾縫處有一指寬三寸長白綾帶一條,取出看時,上有綿繡的六個字道:“妾燕夢卿手製。”不由自驚道:“原來此物出自夢卿!我說別人無此妙想,隻是我與他參辰數月,起身時又不見他目蹙眉顰,曾怪他有些心懶,如不知竟藏此厚情。若論他才貌,原是五人中第一。初意不過恐他自是自大,要加些裁抑之功,不想到後來見了他麵,就由不得生出氣惱。我來時他已懷胎五個月,今已過期,如何信內並未言及?前者我那四首絕句,他若看破,未免又生一番悲思,卻是我太過火處。此後若有便人,須另寄一首,以安其心。”此時耿朗讒語不聞,猜疑漸解,情緣既啟,思念亦生。是夜之半,又複入夢。夢見三彭前來搦戰,彭倨駕著青虯船,彭質駕著黃龍船,彭矯駕著朱雀船,後麵海鰍戰艦蟻聚蜂屯,鼓噪而進。這邊耿朗、季狸放開水寨,分頭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