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宣愛娘愛鍾幼子 燕夢卿夢慰慈親(1 / 2)

豔魄香魂何處棲,猶然午夢語低低。

須知麟子相關處,一片精光自不迷。

卻說康夫人思念夢卿,日加羸瘦。虧得愛娘百般解勸,方能飲食如初。時又春色平分,電光欲見,順哥生已八個月了。這日午間,春畹抱進上房,順哥在祖母懷內伊伊唔唔,跳跳達達,好不有趣。雲屏恐夫人力輭,便接過去抱在懷內。愛娘又恐雲屏力輭,又抱了過去,耍了一回,方同春畹引逗著往東一所來。到西一間屋內給順哥洗頭,覺得頭上有些白點,知是頭瘡初起,愛娘遂令人取了些杏仁、烏梅、核桃來,令春畹以次試驗。

春畹先將杏仁燒成灰,用生油調好,塗在瘡上,亦不見好。春畹因將核桃連著皮在燈上燒好,用碗扣在地下出了火毒,然後和了些輕粉,用生油調過,抹在瘡上。果然靈妙,一兩次便都消化。愛娘見瘡已好,抱在懷內笑道:“早是不能作個禿子,不然豈不成奶地出家的小和尚了!”又因向春畹道:“這頭瘡若再發時,或用大腹子末填在鯽魚肚內燒成灰,搗蒜擦上亦可。或先用鹽水洗淨,然後將豬骨髓和輕粉煨幹為末,塗在上亦可,斷不可令他發變了。”說畢,將順哥抱在自己房內戲耍,從洋漆螺甸小食盒內,取出一個物件,形如雞子,大於鵝蛋,遞與春畹道:“這是鶴卵一枚,我從各處令人尋來。你拿去煮熟給他吃下,可以預解痘毒。出過痘疹,大家也覺放心。”過了兩日,順哥乍冷乍熱,又笑又哭,從頭至腳,皮裏內外,隱隱約約,似要出痘的光景。春畹急告知雲屏,雲屏令人請了孫繩祖、淳於裔來看,服了兩劑藥,早紅豔豔、大生生、鼓溜溜,周身上下,出了百餘粒,愛娘大喜,知是鶴卵效驗,又恐發表不透,多多預備諸班物件。到了第三日上,林夫人選莆田荔枝,宣安人送土番葡萄,荊夫人送通天黑兕角一雙,合夫人送完好新蚌珠七粒。第六日上,膚夫人送大武生黃,康夫人送地羊活寶,胥夫人送珊瑚粉,棠夫人送瑪瑙漿。至第九日、第十二日,送物件者源源不絕,比那作三朝辦滿月還覺熱鬧。這些時,白日裏雲屏不離左右,夜間愛娘與春畹同在西間屋內過宿。夏亭、秋階、冬閣、青裳、丹棘、采蕭、采艾輪流直更。雲屏又命和氏率同眾氏、梁氏分班上宿,查看眾人勤懶。江氏、湯氏分班上宿,預備眾人茶水。養氏、範水分班上宿,預備眾人飯食。索媽媽、畢媽媽分班上宿,照看東一所燈火。真如掌上珠匣中玉,百般保護。香兒、彩雲見雲屏、愛娘如此用心,便亦殷殷勤勤,走來走去,卻又在背地裏私下議論,香兒道:“這痘兒來頭既正,隻合好好將養,似此無明無夜,勞師動眾的作甚?”彩雲道:“正是,才七八個月,便這般事奉。若再長大些,又當何如?大娘、三娘,用情亦未免太過。”香兒道:“這亦怪不得,既和他娘好,就該愛他兒子。假如你我比大娘、三娘再加留心,傍人亦未必肯信。”彩雲道:“傍人亦未必不信,隻是有大娘、三娘,我們自好退後。”香兒道:“我看春畹素裝淡服,號誌個少年孀婦,順哥恰似他親生孩兒,形影相隨。倘或將來官人若不收留,那時不僧不俗的好難看相。”彩雲道:“以我看,他的俊俏聰明,舉動言語,上下內外待他的光景,官人斷無不收之理,你我倒不可輕待他。以好換好,免得將來人說忌妒。”此是兩人的私話,且不必提。

且說康夫人因順哥出痘,幸得雲屏料理,愛娘調養,雖不至於懸心,然念他是無娘孩子,卻常常到夜間不能合眼。一日午間,忽爾困倦,倚枕而寐。見夢卿侍立身傍。夢中知夢卿已死,乃驚問道:兒已去世,今從何來?”夢卿垂淚道:“兒生命薄,不能久侍慈幃,先歸泉路,致使高堂時刻悲思。不孝之罪,萬無可逭。今又以耿順之故,千思萬忖,徹夜不眠。兒魂雖愚,能不痛心?惟求我母自惜身體,斷勿以兒為念。官人指日榮歸,母子依然聚首。家庭樂事,正自無窮。人死不可以複生,徒悲何益?萬一憂傷過度,寒暑為災,是兒生不能報母恩於毫末,死又遺母痛於無涯。兒身雖死,兒心何安?”康夫人道:“人非草木,豈能無情?你死之後,我亦有寬解之法。怎奈觸目傷心,如何便放得下去?大娘多病,我不忍諸事勞他。三娘協持家務,日夜殷勤,又盡心於我,亦覺太苦辛。而瀟灑自遣,我看著亦還放心。惟有四娘嬌慢無知,五娘遊移無定,何時可以改悔?到是春碗,我久已存之在心。俟你丈夫來時,我自有區處。”夢卿道:“大娘、三娘,持家有法,事親有道,壽命永久,可以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