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裏給莫明派了個新差事，替代廠長、書記應酬各類會議，還美其曰：“會議代表”。大凡幹了幾年頭頭腦腦的人都對會議有了厭煩。參加會議要說是個說苦不苦，說累不累的活兒，可挺綁人。有的會綁人綁得比關禁閉還難受，還有的會議一開始便將會場的大門鎖住，開會的人真成了囚犯。有人統計說，幹一任差事有一半的時間是在會議上度過的，泱泱大國開會嗜好當之無愧的可記入吉尼斯世界紀錄。
莫明對廠裏委派的差事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要知道，雖然各個部門的會多，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參加的。莫明除了每年一次的總結表彰大會，幾乎沒有參加什麼會的待遇，有時莫明看到那些夾著包在悠閑等待開會的人心裏就升出一股嫉妒渴望的滋味。
莫明參加會議十分投人且精神抖擻，一天連續開幾個會也不顯一絲疲倦，即便是布置投放老鼠藥清理垃圾，莫明都認認真真仔仔細細記錄下來，然後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向廠長、書記彙報，彙報的時間與他參加會議的實際時間長短相差無幾。廠長、書記開始還挺像回事兒地聽了幾次他的“傳達貫徹”，後來就說工作忙，讓莫明向辦公室主任彙報。辦公室主任每天也是忙活的兩腿閑不住，讓莫明有啥事向秘書小王談，小王正談著朋友，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每次都是不耐煩地打斷彙報興趣正濃的莫明：“行啦行啦，你把材料擱那吧。”便抓起電話和他的小鹿鹿愛呀、想呀、吻呀的，把莫明冷落一邊。
莫明慢慢理出了頭緒，其實沒有啥人在乎你去開的啥會，要不廠長、書記何不自己去，非讓你莫明去脫褲子放屁？不過有些會議又是不傳達不行的。上次開創衛會，莫明在廠部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聽他傳達會議精神的人，隻有門衛聽他“貫徹了半天，在小黑板上寫了一句：明天打掃衛生。結果廠區因投放鼠藥的點位不夠數，被檢查部門掛了”黑旗“。廠長黑著臉噴了莫明一臉”珍珠霜，並扣了他半個月的工資。
吃一塹長一智。莫明再參加會後，仔細整理幾條要點寫在稿紙上交給辦公室主任，諸如“扶貧會，每人捐10元周五收齊交工會”。“計生會，廠裏五個計劃外要拿下”。“治安會，集中抓賭”之類，果然很有效，主任很滿意，廠長也挺滿意，還補發了被扣掉了的半個月工資。
莫明參加的會也並非都是枯燥乏味的，有些慶典、開業、聯誼之類的會就有些“油水”。除結結實實吃一頓還可以領回一些“紀念品”。皮包、襯衣、毛毯、電飯煲或多多少少的紅包。莫明隻美美地把肚皮填飽，領取的“紀念品”他是一份不留。替廠長、書記開的會，“紀念品”交廠長、書記，分不清楚的統統交給辦公室主任。主任常拍著莫明的肩膀誇獎幾句。下班時，莫明看到“紀念品”放在主任自行車的後架上帶回了家。莫明沒有絲毫的不快，自己本身就是替人家去開會的。
莫明參加會議多，慢慢也琢磨出點開會的門道。有的會是自始至終必須堅持的，有的會是聽了開頭就可以中途溜之的，有的會是簽個到就可以拂袖而去的，有的會則根本無須光顧。莫明不但應酬各類會議越發如魚得水，耳聞目染莫明對各類領導的講話報告也能揣摩個八九不離十。有次參加會，莫明中途溜場，到朋友家喝了半天酒。偏偏會議結束時，領導點名並通報到了單位。莫明知道自己“大意失荊州”，廠子效益不佳，正鬧人員下崗，他這個“會議代表”的特崗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窺視。莫明隻得咬緊牙關，一口咬定點名時自己因鬧肚子正蹲在廁所同肚子做“艱苦絕卓”的“階級鬥爭”。主任不信，讓他傳達領導在會議上的“補充意見”，莫明略一沉思便一是認真落實；二是常抓不懈；三是總結檢查，直侃得主任瞠目結舌。
莫明參加會議總是撿靠邊的位置坐，一是不顯眼，免了與各單位頭頭寒暄的尷尬，自己畢竟隻是個“會議代表”。二是外出抽煙，換口氣或中途溜號也方便。各類會議開始都有電視台的記者來攝像，或許是拍攝方便吧，攝影記者屢屢將莫明聚精會神的神態攝入鏡頭，晚上電視本地新聞節目中也就屢屢出現莫明的特寫鏡頭，莫明在廠裏的知名度越來越高，主管部門也對莫明有了深刻的印象。不久廠裏班子調整考核組點了莫明的名，民意測驗的結果莫明也是遙遙領先。莫明被任命為廠長，原廠長退了二線。莫明客氣地問老廠長想做些什麼具體工作時，老廠長粗聲粗氣地說：“我當會議代表。”
原刊發《作品》，《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轉載，入選《2002中國微型小說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