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方不大的檀木桌上已經備好了舞姬的服飾,近乎奢靡的華麗在昏暗的燈光下尤為顯眼。她輕輕展開,是一襲水色曳地荷花裙,用金線勾勒的邊沿仿若清池中的漣漪,那繁雜的花樣沿腰際合攏成一片盛開著的曼珠沙華,更顯得玲瓏腰身,有一種別樣的精致美感。上衣是珍珠白的無袖小衫,頸部至肩襯以雪狐絨,騰升出雍容華美之感。
青鸞立時便被這過於華美的衣裝驚在原地,她伸手去撫摸,細膩的絲綢完全不同於身上的布料,鮫綃的質地如同深海盈盈升起的泡沫,又好似妙齡女子那吹彈可破的肌膚。
她正想象著那般盛大的年祭場麵,忽然聽得門外一陣若有若無的敲門聲。此時已過亥時,宮裏大部分人早已歇下。青鸞側頭聽了一會兒,確定那極輕的聲響是從自己房門外發出,才開口道:“是誰。”
忽然安靜了。
來者並未答複,卻讓女子的心一下懸了起來。深夜來訪,恐怕亦是不速之客。想起白日裏看到的種種,一股寒流蔓延全身。
不多時又響起了叩門聲,這次終於能肯定來者確實是在自己門外。雖然有些擔憂,但這般捉弄人,青鸞更多的是惱怒。料想朝鳳宮裏,就算是膽子再大也不敢胡來,她深吸一口氣,踮著腳尖來到門前,猛然打開了木栓。
夜空寧靜如水。瑩白的月光灑在腳下仿若碎了一地細銀,宮閣闃靜無聲,麵前哪見半個人影,更別提什麼夜半敲門人了。
青鸞並未因空無一人而感到放鬆,反而更加警惕了起來。雖然一直不太相信宮中冤魂作祟的傳聞,但此時想來,的確有些頭皮發麻。她緊閉雙眼,口中碎碎念著自己都不知道從哪看來的咒語,腳下卻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
額頭似觸到了什麼結實的物體。
她戰戰兢兢的抬起臉龐,卻見男子笑得如一彎銀月。那一恍惚間,仿佛天地都失去了原有的明朗,蒼穹百轉千移,時間的洪荒卻忽然亙在了這驚鴻一瞥上。疑是月光幻成了眼前的白衣,那般靜好,那般寧謐。
她竟忘了生氣,隻是癡癡地仰起頭,想要伸出手卻觸碰那不真實的幻影。
“怎麼,真的嚇到你了?”
卻原來不是什麼臆想,真實存在的他正以試探的口吻詢問著自己。
“子臣!”回過神的女子這才驚叫出來,還不及多問什麼,下一刻已被寬厚的手掌捂住了朱唇。觸及到他那微微發涼的氣息,青鸞隻覺得臉上疾速升溫。
好在琴師並未注意到,隻是略微環顧四周,悄聲道:“走,帶你去個好地方。”不由分說的牽起女子手掌,向著更為廣袤的地方走去。
剛下過雪的地麵格外濕滑,隱隱透著一股潮濕的氣息。青鸞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的步伐,隻覺得腳下的路輕的如同浮雲,風在耳邊獵獵作響,他寬厚有力的手緊緊握著自己,便覺得即使走得再快也不會跌倒。
白衣翻飛,黑發飄揚。那一重又一重霓虹燈下的絢爛光芒,讓眼前的一切變得那般模糊,隻是清晰可見男子頎長的身影,穿過重重殿閣,走下冗長的白玉石階,在廣闊的天地中飛一般的穿梭。
她心中從未像現在這樣,期盼路途長一些,再長一些,直至永遠都看不到盡頭才好。
走了不知多久,竟一路繞到了太和殿的後花園。子臣用手撥開假山附近掩住路地枯枝,眼前的巨石輪廓逐漸清晰起來,竟如同階梯一般整齊有序,直通到房簷後一處較為平整的石台。由於太和殿極少啟用,後花園更是無人問津,加之前方有高聳入雲的屋脊和層層樹枝遮擋,此處便顯得極為隱蔽。
二人一前一後地攀到平台上,男子隨意地掃下了地上的積雪,拿下肩膀上厚厚的貂絨鋪在上麵,示意青鸞坐下。女子也不扭捏的推讓,與他並肩而坐,眼前正是燦若夢境的星空。
她從未在這樣的角度看過星星,一時有些微微訝然,直覺的那亮點仿佛觸手可及,夜色也柔和了起來。青鸞想了想,從腰間取下青笛遞給子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