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捌章 再不相見 1(1 / 2)

春秋苦短。

下了幾場雨後天氣便隱隱燥熱起來,那“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的柔情易碎著春風消逝,荷葉泛了新綠,偶然幾聲蟬鳴,宮人們便已急著趕製夏衣,唯恐哪一場雷雨過後,夏至便突如其來。

禦書房內忽然之間便悶得人傳不過來氣,似是那獨屬夏日的聒噪與煩悶已搶先一步抵達,不大的四方空間裏,幾位軍事忠臣汗如雨下。天子斂眉坐在上手,明黃的龍袍被高高卷起,不見一絲褶皺。玉龍案上不知放了多久的清茶早已渾濁了最初的顏色,他手中的加緊公文隱隱深處那觸目驚心的朱砂大字,一頁薄紙愈發顫抖得厲害。然而眾臣偷偷抬眼,那少年的臉上卻全然看不出一絲悲喜。

有人暗暗地歎了口氣。

確是這小皇帝太不走運,先是被太後掌了長達五年之久的大權,尚未等到翻身之際,便又掣肘於數年的荒戰之中,朝廷危在旦夕之際,各地藩王擁兵作亂,天下的事似乎都集中在這幾年裏,架在了一個即位不久的少年肩上。

“何人歎息。”天子終於抬了頭,眼中一抹陰戾直逼眾臣。他雖實權架空,卻有一股凜然的帝王之派,讓人不敢小覷。

應聲出來的是主和派的老臣,年逾古稀,白發蒼蒼,動作雖緩慢卻是極為穩重。他輔佐先帝已有數年,歲官位不高,卻極有分量。見天子相問,便上前一步,以手作揖。

“老臣以為,聖上做錯了。”

四下本鴉雀無聲,聽得這話邊有人倒吸了幾口冷氣嗆出聲來。皇上自接到這百裏加急後,一坐就是兩個多時辰,既不言語,也不發威。臣子們揣度這信函中所呈之事,卻是絞盡腦汁也參不透其中玄妙。

先前也有過此類軍書,多半是前線吃緊,城池失守,天子往往大怒而叱其無能。如今不知發生了什麼,竟凝重成這般,著實令人不安。

那少年挑了眉,屏息凝神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依老臣之見,太後所言之計才是權宜之策。先帝在時,魏國便經曆過一番苦戰,早已元氣大傷。何況那匈奴人是以戰養戰,他們固守漠北之地,居無定所,又百戰不殆,本就極難打退。即使如數十年前那一仗勉強將他們驅逐,過不多久他們也會卷土重來。”

那老臣一鞠到底,竟生出一種無端的哀歎之意:“皇上若肯聽從太後娘娘,又何至苦戰至此!”

“百戰不殆?嗬。”玉案之後赫然傳出一聲冷笑,驚得眾人紛紛抬首,一時竟忘了不能直視天子的禮節。

“朕真是高估了自己,忍,是該忍。任他邊戍猖獗,占我土地,掠我民眾!連朕的親叔侄們都在此時割據一方,誘逼朝廷,朕是不是該再對他們禮讓三分!”

這話說得嘲諷之極,卻正如一把重錘狠狠敲在了眾人脊梁之上。那老臣欲再度張口,卻終於隻是撇了撇嘴。其實若非這場趁火打劫的內亂牽住了大多兵力,前線本也不至如此。那賊子似是裏應外合一般,把大好的河山弄得烏煙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