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回宮之時,流月閣無分尊卑都迎了出來。自上一次侍寢後,蘇鄂總擔心她還會與皇上鬧得不快而徹夜未眠,一早便候在了宮門口。直到遠遠看見那軟轎的規格才舒了一口氣。
青鸞由人扶著下了轎,神色卻並無異常。蘇鄂放寬了心,忙率眾人跪道:“湘貴人金安。”
“姑姑不愧是宮中老人,隻看一眼轎輦便知聖上旨意。”貴人身後的內侍宣了旨意,接過蘇鄂的賞錢,複又陪笑著說了些前途無量的喜話兒。這流月閣原本是僻靜無人的地方,為著皇上對青鸞的看重,特意親自書寫了扁名,指示幾個小太監爬上爬下的懸掛上去。
下人們將青鸞迎進屋,皆是麵帶喜色的討賞錢。青鸞各自賞了首飾若幹,這才打發眾人下去,隻吩咐道不許張揚,依舊要安分守己的才好。
蘇鄂掩了門,回身笑道:“小主總是這般謹慎。”
青鸞輕放茶盞,方才在眾人麵前顯露的歡笑之意也淡了下來。“謹慎些才好,否則出了岔子又要吃虧。”
“那小主心中可是歡喜?”
她細細套了鏤空疊紋的景泰藍甲套,目色卻沉如一汪潭水:“有什麼欣喜不欣喜的,隻是很多是忽然就想通了。我總要活著不是,再況且,若非我一向軟弱好欺,怎會叫姑姑平白挨了人兩巴掌。”
“奴婢原是不值得小主這樣惦念的,隻是您能看開這些便是再好不過了。”
“蘇鄂,你且去叫水巧進來,有幾句話我還是要叮囑過才能放心。”
蘇鄂正撒著新磨的橘香在爐中,方停了手,斂裙退出房內去喚水巧。屋外的宮女們正歡喜做一團,各宮的賀禮如山一樣堆積。方才尋香與白羽去內務府領香料,想必是翻了之前受過的氣,正手舞足蹈地說與眾人聽。
水巧倚在梅樹下,唇邊雖也輟著笑,神態卻有些怏怏的,亦不開口參與眾人。聽到蘇鄂一喊,方回過神,向著她欠了欠身子。擦肩而過時蘇鄂一眼注意到她額角蓄意掩住的淤青,道:“怎麼受傷了。”
“路滑不小心撞了一下,”水巧忙撥了撥細碎的留海,“讓姑姑見笑了。”
“你近來氣色不太好。若是前兒個我有什麼話說重了,你別往心裏去。”
水巧一時有些神慌,忙道:“姑姑言重了。小主還在等著,奴婢先進去了。 ”
蘇鄂回身看她,總覺得有哪裏有些在意,卻又說不分明。隻道自己日夜提心吊膽都成了心病,正巧白羽說到精彩處,見她這樣一動不動地杵在門前,便高呼道:“姑姑快來,正講到有趣處。”
“你們總這樣沒個正經時候,”她淡淡一笑,“可知水巧是怎麼了,精神不大好。”
“她啊,是一下欣喜過頭了。”白羽搶笑道,“姑姑沒見她昨兒個忐忑了一夜沒睡,倒不像是小主侍寢,是她自己……”
“你個口無遮攔的。”蘇鄂佯怒,伸手便要打。白羽隻笑嘻嘻地躲了,幾個人在院子裏又追又笑。正到興處,忽聽一聲冷冷的尖嗓音道:“到底是封了貴人,一大早的閣子裏便喜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