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見他眉間一抹憂色,卻始終沉默不語,心中愈發忐忑難安,便隻做風輕雲淡地望向窗外。她隨手撥弄著鎏金盤花燭台上燃盡的紅燭,因手中用力,燭身瞬間便留下數道深淺不一的指甲劃痕。
良久,才聽那男子仿若自責頗深般道:“原是朕不好,讓你不明不白地受了這些苦,一身卻不得分明。”
“嬪妾這點苦比之皇上肩負的天下又算得了什麼。”她暗暗品著裕灝此話深意,身子卻已端正地俯了下去,“嬪妾其實另有一法,隻請皇上成全。”
青鸞這樣忽然的舉動,令天子頗有些躊躇不安。他以為麵前女子要抬舉家世,因此麵有為難之色。然而青鸞這般篤定,任人上前來扶也紋絲不動——她的性子一向如此,便是這執拗之中,才激起了一國之君的相憐之心。於是男子頷一頷首道:“你先說來聽聽。”
青鸞臉色微緩,一把聲音浸在夏日中仿佛是清爽的溪水,聽得人格外沉靜。“嬪妾知道如今朝堂上言論最多的當屬司馬忠大人,皇上又一向忌那老臣三分。司馬大人膝下無所出,又剛好是嬪妾父親的年紀,若能收下嬪妾為義女,從此於皇上亦有諸多方便。”
裕灝聽罷,驚得連手邊茶水都險些潑了出來,忙開口道:“你既知他的性子,又怎可去招惹他。你若真撫育不得,朕至多也是交給賢妃等性情溫良之人,你又何必以身犯險。”
“嬪妾怎會一意為己。若司馬大人僥幸被嬪妾說服,自此言官所向便皆是皇上。若未能說服,也便隻是讓大人以為鸞兒是貪圖榮華之人了。反正嬪妾早便是司馬大人眼中的不堪之人,又怎會在乎他多輕視幾分。”
一番話娓娓道來,懇切中卻透露三分自傷之意。裕灝亦是有所動搖,卻仍心有餘悸:“朕是怕一旦失敗,對你有諸多不利。朕是怕,連你也保全不了。”
他眼中淺淺的無助讓女子內心猛然顫抖起來,確然,失去一個瑾皇妃已讓他變得如此脆弱,若有一天自己當真不在了,他豈非是傷痕累累的孤家寡人了。女子緩緩起身,輕輕抱住他肩,雖未說一語,一切卻已在不言之中。
他的未來與自己的安危是緊密牽連在一起的,即便代價慘重,可青鸞知道,他會同意的。隻因為如今,他們除去賭注便再無其他。假使輸了並不一定會失去全部,但若不賭,便注定一無所有。
許久,裕灝隻是輕柔道:“你一切小心。”
目光越過他赤金的一身,窗外流年光盛,開得最豔的一排紅薔薇已漸露花靡之勢。然而這般錦繡的光景落在眼中,終是虛幻如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