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戌時,城中夜市已然熱鬧非凡。不同於宮中早早熄燈的清冷,這裏越是夜深才仿佛越能看出盛世民間之景。人們或三三兩兩遊覽於城中,或流連於光火夜景之間,不知從哪裏傳出的絲竹之樂,伴著歌女醉人的歌喉,甜甜膩膩地灑滿了夜空。正值年底,城中繁華溢於言表。玉衍正望著出神,忽聽承影低咳了兩聲,這才見莊賢王府大門洞開,幾匹好馬拉著烏頂金蓮馬車緩緩停於門前。
下來的多是朝中大臣,許是忌諱著與莊賢王的往來,皆極力想要掩蓋自己身份,穿的均是尋常一物。然而他們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被人查的一清二楚,一紙訴訟呈於天子案前。這些官員遲早要被一一除去,隻不過時機未到。藐視當朝天子——特別是那樣野心勃勃的帝王,決計落不得好下場。玉衍抿著下唇,身子縮在馬車之中,隻透過小窗窺視著四周動靜,一麵聽承影一一報上這些人官銜。而他每說出一個人,女子的心便會冷了幾分——是的,承影對這些人太過熟悉了,也正因如此玉衍才可以肯定,他們雖暗中勾結,卻都不是那個能緊密牽連前朝後宮之人。
賓客熙熙攘攘地來了一個多時辰,王府前才重歸寧靜。彼時夜色已深,華燈懸遍大街小巷,映著玉衍心中的不安,如水波一般輕輕晃動開來。她似懈了渾身力氣,隻鬆垮地倚著車內的墊子,一手覆於額上輕輕歎息。這一聲雖極輕,但車外之人素來有著極為敏銳的五感,低聲勸道:“夫人還是回房中休息吧。”
她剛欲開口,手中卻似觸到了什麼東西。攤開一看,竟是裕灝那次賜予她的如意同心環。她出宮前本換了便服,卻鬼使神差地將此物重新係於腰間,如今手握此結,竟覺得它沉得厲害。是了,那男子一心待她,她便也要盡全力護得他的江山,她要讓他知道,不是隻有那個人才能做到這些。而這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償還恩情,更是為了永泰,他們共同的孩子。
“不必。”簡短二字似無形中蘊含了極大力量,承影聽罷終是沒有開口。
更晚一些時,才聽得一連串馬蹄踏在沙土地麵,吭哧作響的聲音。隨著馬車離近,似能聞到清冷夜空中,脂粉濃鬱的甜膩香氣。
玉衍透過小窗謹慎地望向外麵,隱約見中間四五頂淺粉繪櫻的玲瓏小轎停在了王府之前,幾匹拉轎的馬車分別自東西相向而行。
一陣鶯鶯燕燕地嬌笑聲過後,從車內下來幾名以白紗蒙麵的妙齡女子。因著風華正茂,即便是鵝黃胭脂粉這樣極為挑人的顏色穿在她們身上亦十分匹配。每人身邊又跟了一兩名使喚丫鬟,如此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馬車既從東西兩頭而來,想必便是城中最大的兩家春倚樓和碧湘樓了。聽聞朝中官員,城中名士也多會在此處一擲千金,其花魁的美豔盛名更是玉衍尚在閨閣之時便有所耳聞。如此想著,便有小廝上前叩門,王府管家想必是見慣了,未作詢問便放了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