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姐出生在河北大平原上的一個普通小村莊。那還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她小時候,家裏窮,老少三代,七口之家,每年隻分得五口人能吃飽的口糧,能吃飽飯是一家老少最大的奢盼。盼姐是老大,下有一妹一弟。是奶奶給她起的小名,叫盼盼。爺爺說,盼也要會盼,於是,加上姓,甄會盼成了她的全名。再下來,會夢、會民就排著叫上了。不幸的是,妹妹會夢才三歲時,在一天傍晚忽然失蹤了。

在盼姐十多歲的時候,國家改革開放了,日子也好過起來。奶奶問她:“盼盼,你現在盼什麼呀?”

盼姐答:“我盼著找回妹妹,盼著考上大學!我長大了還盼著能找個不過年也能吃上餃子的婆家。”

一句話,讓奶奶又是心酸又是笑,笑得雙眼隻剩下了一條縫。

後來,盼姐真的考上了大學。但她萬萬沒想到,她上大學的第二年,爺爺和奶奶相繼去世。怕耽誤她學習,爸媽就沒告訴她。但後來在盼姐的夢中,奶奶還不止一次地、分階段地問過她:上完學你盼啥呀?上班了你盼啥呀?你一生最大的夢想是啥呀?

盼姐畢業後分配到縣民政局做賑災募捐工作,後來當上了優撫科長,要不是縣裏瞎出土政策,她也不至於48歲就從民政局工會主席的位置上提前離崗“待退”。

她借助工作上的條件,始終在尋找著妹妹。有一次,她的一位女同事下鄉,回來對盼姐說,上午在一個集市邊上,我們的汽車與一位騎自行車的女人擦肩而過,我看到那個女人,和你長得極其相似,我們還以為是你到鄉下串親戚去了呢,掉轉車頭追上去,怎麼喊你名字她也不答應,追上了一看,太像你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盼姐按照女同事介紹的地點線路,連續半年多的時間,每到雙休日沒事,她就去那個市場上轉一轉,結果,次次都是無果而歸。

十年前,E縣公安局和A市公安局聯手破獲了一樁倒賣兒童案。盼姐異常興奮,她馬上去公安局找線索。案件中,有一楊姓人犯,據說是E縣高各莊村人。據他交代,早年,他曾在甄莊村偷走過兩個3歲左右的孩子,倒賣到了A市,其中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但他記不清孩子姓啥叫啥了,他也忘了是哪一天偷的哪一個孩子具體都賣到了哪一家哪一戶了。盼姐深感遺憾與痛心。再後來,案情又有了重大進展,公安局找到了A市收養會夢的那個家庭,但還沒等盼姐去找公安局,公安局的辦案人員就打電話告訴她,你妹被人收養後,天天大哭大鬧,主人看收養難成,心生同情,便借助人販子的簡單介紹,把孩子從A市送回到了C市E縣。到C市正趕上嚴打倒賣兒童犯罪,收養孩子的主人嚇得不敢在C市多待,把會夢丟給一個趕集的莊戶人,然後就跑回了A市。

剛牽緊的線索,一下子又斷了,盼姐和她全家人的心緒又重新回到了冰點。後來,類似這樣的回鄉找、縣城找、案後找,又反反複複,鬧了有百餘次之多。盼姐始終在不斷變換著地界地尋找著那位長相與她相似的女人。後來父親去世時,說的那句話,與她母親去世時講的遺言,讓盼姐至今不忘。

那是個霧霾襲城的日子,父親在來C市看望新婚的兒子、兒媳途中,突然病倒,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對盼姐和他弟弟的最後囑托,還充滿著對二女兒的企盼與遺憾,“找到你妹妹,帶她到我和你媽的墳上燒個紙,告訴我們一聲。”盼姐點點頭,她弟弟會民也點點頭。

盼姐文才很好,口齒伶俐,當科長時,她參加全縣以“奉獻一片愛心、履行社會責任”為主題的演講比賽,還得了第一名。

盼姐與丈夫的結合,也挺有戲劇性。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她父親與她大姨父一塊兒,合辦了一個小作坊式的電鍍廠。後來,大姨父掙了錢,便回自己家裏,單辦了另一個電鍍廠。再後來,國家明令取締小電鍍、小煉油等“十五小”高汙染行業,她父親的廠和她大姨父的廠,同時上了環保黑名單。縣環保局執法監察大隊,派來一名姓呂的小夥子來執法查封,小夥子先後來三次,盼姐的父親不但不聽勸說,還罵罵咧咧,抗拒執法。小夥子甩了一句話——“你就是我親爹也得關。你就等著公安局來人拘留你吧。”話畢人走。她父親害怕了,打電話讓女兒去托關係找環保局說情。誰知,兩個年輕人經人撮合見麵後,立馬擦出了愛的火花。最後,盼姐反父順呂,勸父遵規守法,把小電鍍廠廢了。盼姐後來聽說,她大姨父的電鍍廠像打遊擊一樣,始終沒真的關閉,而且因此連續受到係列的傷害。“汙”為媒,兩個年輕人當年年底就喜結良緣。為此,有人和她父親開玩笑,“廠子沒保住,還搭了個閨女。”她父親回道:“這小後生挺強,我喜歡。”

這個姓呂的小夥子,後來竟當上了縣裏的副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