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因為自己而存在,也都會因自己的否定而毀滅。
看向盛放的花朵的時候,自己內心會被執著求生的欲望充滿;可看向澌滅的霞的時候,自己連存在本身都想要否定。
“一旦方丈山沉入海裏,鏡宮徹底壞掉,連你都會完蛋,幹嗎還要回來?”鶇詠深吸一口氣,即使對方已經說出是聽到呼喚才趕來的,他還如此生硬地質問。
小七卻沒有任何受打擊的感覺,回答幾乎陷入循環:“因為鶇詠在叫我……”
“不用擔心我,就算方丈山墜毀,我也可以乘著貨篋逃生的!”這是謊話:除了貫月槎,沒有什麼能飛速橫渡大海,沙棠木篋再輕也隻能漂浮,根本無法應付墜島激起的滔天巨浪,況且小七出現之前,鶇詠也不曾萌生過任何生還的念頭。
回去吧,求求你不要再來擾亂我了……其實他此刻最想說的是這個。
可小七再度執拗地搖頭,口齒不清地強調著:“能救!天人能救!很多很多天人能救!”
這句話讓鶇詠瞬間意識到,也許現在還不是最後!
雖然緩慢,但曾是高階天人“牽牛”的嚴君平,在用自己全部的能量對抗抵消黑劫,如果有更多的天人,如果有更強大的能量……“你是說,去拜托天人嗎……”鶇詠的聲音都在顫抖,“你能去拜托他們嗎?”
小七回答得很幹脆:“我不知道他們在那裏。”
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滅了剛剛萌生的希望。所謂自食其果——小七是新生的天人雛,尚未走遍天界的領土,便已被捕捉禁錮在了方丈山上。
“可是她知道。”意外的話語讓鶇詠驀地抬起眼睛,卻見小七望著行將消散的天孫織女,“她能做到。”
她當然能做到。鶇詠堅信隻要天界的王女,高貴的天孫願意,便能呼雲喚雨,召喚天人紛紜而至,如果……她沒有遇見自己的話……可是現在他隻能黯然歎息:“已經太晚了。她的心已經死了……”
還不能熟練運用人類語言的小七,情急之下再度發出小鳥啁啾似的鳴聲,拚命用無法接觸真實的手,想掰開對方的掌心。
這一刻,鶇詠隻覺得正握著一簇滾燙的火苗,他連忙張開五指,手中的那枚火齊倏忽飛向小七。她淩空接住飛向天孫,隨即珍惜地捧住那焰珠,在合攏的雙手上方,光暈凝成的花瓣層層裹住那開始燃起黯火的紅寶石。
這一刻,同樣的柔光包裹住了兩位天人,行將湮滅的天孫身不由己的飄上半空,與小七麵麵相對,圍繞化作花朵的火齊珠起舞般漂漾,盈盈旋轉出明爍的光團。
織女身影漸漸變得細致真實,而小七的身影卻越來越淡薄虛幻,仿佛消散的趨勢正轉移向她的身上——這幼小的天人雛在用全部的力量,去喚醒那顆死去的心。
南之熏風能令荒蕪的大地複蘇,能令沉睡的百花開放,撫平傷痕,賜予生命……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
瑩輝越轉越急,越燃越熾,惟有火齊之花凝然不動,人影卻漸次虛幻,漸次飄忽。兩位天人少女的姿容衣袂都像霞光倒影一樣越來越淡薄透明,鶇詠甚至再也分不出誰是天孫,誰是小七。
可是他根本無需用視線來她們分辨——和織女天孫邂逅,從第一眼開始,一切都那麼熨帖那麼歡愉,遠離任何煩惱缺憾;可是和熏風小七相遇,卻無時無刻不辛苦艱難而危機重重,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
前者讓他了解到什麼是完美,而後者讓他體驗到什麼是成長。
不費力氣就能得到,是幸運;而費盡千辛萬苦得到了,是幸福。
而如今,天孫或是小七,隻能留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