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2 / 3)

柳德米拉大概是沒有力氣講話,好半天,她才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這個問題也一起甩掉。

蘇吉拉納有些不耐煩,聲調放高。“你再想想,是不是在你身上這樣的事太多,你記不清了,而他……”

旋風暗叫不好。還沒等他攔阻好朋友這種荒唐的問題,牢房裏的柳德米拉就像瘋了一樣撲上來,雙手揮動腕上的鐵鏈向蘇吉拉納砸過來。門上粗粗的鐵條把她的打擊盡數擋在裏麵。剛鎖好牢門的獄卒罵了一句什麼,連忙用手裏帶倒刺的鐵棍向裏捅去。柳德米拉的胳膊上頓時出現幾條血痕。但她渾然不覺,仍然用噴著怒火的眼睛盯著蘇吉拉納。

“算了算了。”旋風一邊說,一邊拉了拉被柳德米拉的氣勢弄得不知所措的蘇吉拉納。

“她確實不認識風嘯塵,我可以肯定。”說罷,帶著蘇吉拉納向門外走去,把那間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囚室甩在身後。

大門上方的牆上,一張“聖跡圖”俯看著兩個人。教會畫家將一些真理教前輩的經曆半寫實半編造地畫下來,謂之曰“聖跡圖”,是真理教官方藝術的一種。這幅聖跡圖畫的是雲遊四方的“亞聖”卡裏姆昌德,正在向一個白人闊佬行乞。白人闊佬鼻孔向天,一副鄙夷不屑的樣子。畫家把最原始的人類情感融在畫裏,讓人對白人闊佬陡升厭惡之心。圖畫的寓意一目了然。

蘇吉拉納經過這副畫時,在它下麵停下來注視了片刻。他不是沒見過這副畫。顯然此時又有新的感受。

“你知道嗎,”蘇吉拉納說,“別人都討厭白人那一身沒有血色的皮膚,而我卻獨獨討厭他們那雙眼睛。他們眼眶很深,眼睛深藏在裏麵,總給人一種居心叵測的感覺。你猜不透他們在打什麼鬼主意。”

將白皮膚視為醜陋的觀念興起於所謂“魔鬼時代”末期。那時,人們大都生活在裝有空調的房間裏,終日不見陽光,皮膚蒼白羸弱。當時許多人為了使皮膚變得黑一些,想方設法去曬日光浴。實在見不到太陽,就到裝著人工陽光的健身房去。那時,一身咖啡色的皮膚就是健康的標誌。後來,地球臭氧層遭到嚴重破壞,紫外線長驅直入,人的膚色越淺,越易受皮膚癌的威脅。功利的標準逐漸變成審美的原則。“白色等於醜陋”的觀點越發深入人心。真理教上台後,逐漸確立自己的價值標準。其中包括各種日常生活的價值標準,人體美的標準也在其中。於是,皮膚蒼白就成了生在身上的“魔鬼烙印”。到了卡裏姆昌德時代,這種以白為醜的觀點便被寫入教義,流傳千古。

由於蘇吉拉納正暗戀著一位白人姑娘,旋風對他的這番高論感到難以置評,便閉口不言。他們來到院裏,騎上馬,慢慢地向外走去。一邊騎,一邊各想各的心事。旋風想的是剛剛接到的一個命令,要他帶人把哈姆達尼押解到南方大教區。然後一站一站遞解到萬裏之遙的聖城,教主大人要親自審訊他。蘇吉拉納則還想著昨天的事。

“對不起旋風,昨天我不該對你發脾氣。”

黑暗中看不到旋風的表情,但聽語氣,蘇吉拉納知道他對自己前一天的舉動並沒往心裏去。

“你對我道歉可沒什麼用,你可知道你自己失去的是什麼機會。”

“我知道。”在旋風麵前蘇吉拉納向來很坦率。“其實,我並不是僵化的人。像你這種偽教徒,還不是照樣可以做朋友。我對白人的看法並不那麼絕對。他們愛受魔鬼引誘,那是他們的先天缺陷。但我們為什麼不去教育他們呢。我就想從卡梅麗婭開始嚐試,我要她和我生活在一起,讓她受我的影響,學會像聖族一樣純潔生活。問題是,她總在回避我,像對待貴族那樣對待我,我需要這種對待嗎?她的禮節就像是一堵牆。”

旋風每天按時打坐、練氣、向麻原像敬禮、背誦《朝陽啟信錄》……教徒該做的事一樣不少做,與蘇吉拉納相比差的隻是虔誠。所以蘇吉拉納平時戲稱他為偽教徒。

“這事我也有責任,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對你的真實想法。秀英沒心沒肺,也聽不出別人的心裏話,我想……”

就在這時,他們背後的治安軍監獄發出一聲巨響,大地為之一震,好像要塌陷下去一樣。兩匹馬沒聽過這種動靜,嚇得跳起來,兩人費了很大力氣才挽住它們。回頭望去,隻見監獄那邊人聲鼎沸,火光亂搖。一團煙霧正在火光中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