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你想什麼呢?”
張浩軍問我,我才想起我今天是被釋放了。
“大兵出去的時候別回頭,回頭不吉利,回頭就是說你可能還會回來,你記住了”。
我看看他,我的獄友,35歲,北京人,是流氓罪進來的,在北京很好使的,據說管好幾根電線杆子,我對這樣的犯罪,一直是鄙視的,我覺得沒有層次,可是在這樣的空間裏和他也成裏朋友,他還是個比較講究的人,很仗義的,和我一樣的身高,臉比我黑些,摸樣很周正,不像壞人的那種,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是流氓,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一會警察來了,把放票給我了,人生真戲劇化,就這樣一張紙決定你的所有命運,真是無法想象的人類遊戲規則,我沒什麼興奮的,接過它看看,警察是這兩年我最討厭的人,如今我要走了,對他們竟然不怎麼討厭了,好象很同情似的,我可以走,可是他們呢?能走嗎?也許又是冠冕堂皇的說辭了,所謂“奉賢”.我把青春獻給祖國,可是祖國把愛給誰了?
我一步不的朝前走,突然想起我自己寫的一首自嘲詞來
“監獄銅牆鐵壁,關起罪惡無數
一步一步,流下遺憾無數”
如今是一步一步接近自由,心裏卻平靜如初,我沒回頭看,在大門裏和他們抱抱,我知道門裏門外就不一樣了,“走好.大兵”我沒哭,我知道淚水是無法解決事情的,況且我還沒有哭的理由,畢竟自由對人來說是重要的“若為自由故,什麼都可拋嗎?”
大門打開了,我眼睛一黑,也許外麵的陽光都是特別明媚的,我當時就是什麼也看不清楚,大約3分鍾的時候,才有意識,是丁姨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孩子”然後把我抱住了,我沒說什麼,我一直在看人群
“我媽呢?”我問大家,誰也沒說話,我意識到什麼了,突然我失去所有的知覺.
我清醒的時候是深夜了,我發現我在醫院裏,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丁純怡,她看我醒了,擦了一下眼角的淚,說:“吃點什麼”我搖搖頭,沒說什麼.我媽什麼時候死的.她看著我,然後哭了“2000年8月25號”
我沒再說一句話
媽媽是個典型的農村女性,19歲就和爸爸戀愛了,可以說她是不幸的
爸爸是南方人,1972年到我們村,在這裏他遇到媽媽
媽媽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她負責看管我爸爸,也許是因為父親是個知識分子,也許是爸爸為自己生活好些,所以在哪個年月裏,媽媽愛上我爸爸,就開始她一生的悲劇
爸爸是黑五類,是個不容接近的人,可是媽媽在那個年月裏給爸爸的是無私的愛,而我爸爸給我媽媽的就是她的一張人物素描,一直是她最大的財富,我可憐我媽媽.有時候我尊敬父親卻鄙視他對我媽媽的傷害.
媽媽挺著壓力和他來往,後來我出生了,他們才結婚,媽媽說她婚禮上就一碗高粱米飯,和一些鹹菜,姥爺,沒來,我姥姥死的早,所以就他們倆.連一樣家用電器都沒有,起碼的手電都沒有
生下我後,政策好些了,媽媽才23歲,爸爸28歲,我8歲的時候爸爸就死了,我和媽媽就一直相依為命,媽媽對命運沒有怨言,對父親沒有怨言,她經常說:“你爸爸是個好人”
是呀,一個好人,讓她一生都生活在悲劇裏.
媽媽是不幸的,她最大的不幸是麻木
是我爸爸不愛她
在爸爸的生命裏還有另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