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前,心依舊怦怦地跳。他開始翻找那些匿名信。他知道那些邪惡的信件在什麼地方。他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它們。一些信幹脆還沒有開封。這說明他對那些惡意的指控是多麼反感。他不記得這些信是什麼時候戛然而止的,此刻才發現,最後的匿名信竟然止於劉和平被關進拘留所。
於是他心有餘悸地打開那些信,他一行一行地讀著,一個字一個字地比對著,那讓人難以理喻的無恥和邪惡。是的,一下子他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劉和平在玻璃幕牆後像頌歌一般背誦的那些詩句,都可以在這些信中找到同樣的文字。那所有的語句,所有晦暗的提示,此前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他再次閱讀這些信時,不禁周身寒戰。一個最最不可能的人,大家心目中的好人,一個,幾乎不可能想到的人,她,竟然能在社裏掀起如此軒然大波。是的,她始終在控製著他,讓他順著她的意誌走。那些信讓他緊張害怕,絕望變態,甚至召開了那個讓他至今想起來都無地自容的全社大會。在會上,他竟然還恬不知恥地宣讀那封充滿色情的匿名信。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是為了敲山震虎,還是證明襟懷磊落?總之他一直覺得自己被什麼人拖著走,卻不知左右著他的那個人到底是誰。甚至此時此刻,他依舊被籠罩在她的陰影下。他堅信,這個女人一定會因此而沾沾自喜,享受著那種老鼠戲弄貓的邪惡與快慰。媽的,他怎麼能那麼輕易就被這女人騙過了呢?而她,到底想要達到的目的又是什麼?
林鐵軍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他如此高智商的一個男人,竟然被一個賣書的女人給涮了。他隻要一想到那些信,就從頭到腳地不舒服。尤其當真相大白的這一刻,就更是恨不能把那個瘋女人撕成碎片。是的,他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震怒中,他想都沒想就發動了汽車,跑出很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往哪兒開。但很快他就讓自己鎮定下來,堅信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罷了。他再不能任這個女人隨意淩辱了。他發誓要將她送上法庭。而她,這個被毒汁浸泡的女人,將再不能逍遙法外了。一路上他始終超速行駛,好像隻有速度才能發泄他的仇恨。
他知道這將是他最後一次來瘋人院。他無法判斷這女人是自己瘋了,還是想把他逼瘋。他氣急敗壞地走進探視室,但探視的時間早已結束。他於是不顧一切衝進病房,將追蹤的保安遠遠拋在身後。
他知道劉和平的病房在哪一層,從拘留所送她進精神病院的那天他也在場。那時候他所以來是為了仁至義盡,他覺得他對她有著某種愧疚。他把她一個人丟在被捆綁的床上,心裏很不好受,待醫生為她注射了大劑量的安定劑後,他看著她睡著後才悄然離開。離開時,他還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又看了她很久。他覺得在這偏遠的荒郊野嶺,她就像孤兒。
他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劉和平的病房。他並不想接近那個邪惡的女人。他隻要,把她寫過的那些肮髒的信件一張張地展示在玻璃窗上,讓她看到就足夠了。
於是,他這樣做了,並做得很痛快。他先是引誘那女人走過來,暗示她靠近他貼在玻璃窗上的那張臉。緊接著他把那一張張她親自操刀的匿名信鋪展在玻璃窗上,然後他看到她睜大了眼睛……
那女人看到第一封匿名信時目光是遊移的,仿佛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當第二封信透過玻璃映進女人的眼睛,她的表情就變了。她變得緊張而恐懼,緊接著某種恨意。到了第三封信,她臉上的表情開始扭曲,某種不甘,抑或痛苦,總之不再輕鬆。然後是第四封、第五封,她開始平靜而冷漠,仿佛一切都無所謂了。緊接著,她的臉上竟露出笑意,進而驕橫。對她來說,反正一切都敗露了,於是她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