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作為20世紀的新生兒,在以往70多年的曆史進程中既體驗過高奏凱歌、勝利挺進時的歡悅,也品嚐過挫折、失敗乃至多米諾骨牌式坍塌時的苦澀。那麼,本世紀人類三分之一人口參與的、長達四分之三世紀的社會主義實踐的曆史經驗教訓又是什麼呢?筆者認為,我們數十年最根本的經驗教訓仍然是能否正確理解和妥善處理政權、所有製、生產力之間的關係,或者從哲學的高度來說,能否辯證、唯物地理解和處理好上層建築與經濟基礎、生產關係與生產力之間關係的問題。眾所周知,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在唯物史觀和剩餘價值學說的基礎上,科學地論證了資本主義必然被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所代替的曆史規律性,並曾經預言社會主義革命將首先在英、美、法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同時勝利。但是,世界曆史並未按照他們原先預想的那樣發展。由於種種曆史條件的作用,無產階級革命首先在比較落後的俄國、中國以及其他一些歐、亞、拉美國家取得了突破,而一係列發達國家仍長時期地保持著資本主義製度。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對這些國家的人民和國際無產階級無疑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帶來了一係列曆史性難題,其中,最重要的是在擁有經濟、政治、軍事、科技、文化等方麵巨大優勢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包圍之中,無產階級如何在相對落後國家裏,鞏固政權,改造所有製,發展生產力的問題。現實社會主義數十年的得失功過,都要從處理這三大曆史難題及其相互關係的高度來加以回顧和總結。
一、理論
馬克思主義認為,意識形態、國家政權等,都是社會的上層建築,它們歸根到底取決於由社會的生產關係構成的經濟基礎,而社會的生產關係又歸根到底取決於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的性質和水平。“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同它們一直在其中活動的現存生產關係或財產關係(這隻是生產關係的法律用語)發生矛盾。於是這些關係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隨著經濟基礎的變更,全部龐大的上層建築也或慢或快地發生變革”。這就是曆史唯物主義。因此,把人們之間的各種社會關係,包括政治關係、經濟關係、思想關係、階級關係等歸結於生產關係,把生產關係又歸結於生產力的水平,這是曆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也就是說:
上層建築(其中政權是核心)←生產關係(其中主要是所有製)←生產力……(Ⅰ)
這是曆史唯物主義對待社會曆史問題看法的第一個或根本的公式(注:箭頭起始方為作用方或決定方,箭頭所指方為被作用方或被決定方,下同)。當然,這絕不等於說馬克思主義認為,上層建築對經濟基礎,生產關係對生產力隻是消極的、被動的。恩格斯曾指出:“政治、法律、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但是,它們又都互相影響並對經濟基礎發生影響,並不是隻有經濟狀況才是原因,才是積極的,而其餘一切都不過是消極的結果。這是在歸根到底不斷為自己開辟道路的經濟必然性的基礎上的互相作用。”這種相互作用的力量是很不平衡的,“其中經濟運動是更有力得多的、最原始的、最有決定性的”。承認上層建築對經濟基礎、生產關係對生產力反作用的觀點,這是唯物史觀中的辯證法。這樣,我們便得到了唯物史觀的第二個公式,即:
上層建築→生產關係→生產力……(Ⅱ)
如果將Ⅰ、Ⅱ兩個公式綜合在一起,就得到辯證唯物主義曆史觀認識論的完整公式:
上層建築??生產關係??生產力……(Ⅲ)
然而,馬克思認為他的理論的全部價值在於這個理論“在本質上是批判的和革命的”。按照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人們是遵循何種公式批判和改造舊世界的呢?人們在批判舊世界時,首先是從研究、分析現實存在的社會生產入手,把握起主導作用的新的社會生產力,並且以此作為基本的立足點,肯定與這種新的生產力相適應的新的生產關係和保護、促進新的生產關係發展的新的上層建築包括意識形態,批判與新的生產力不相適應的舊的生產關係和保護與鞏固舊生產關係的舊的上層建築。人們在“改變世界”時,在通常情況下也是經過這個過程,即首先發展社會生產力。當舊的生產關係不再適應生產力的發展時,即改革和調整生產關係,當舊的上層建築不適應生產關係發展時,即改變或推翻舊的上層建築的統治,確立與新的生產關係相適合的新的上層建築的統治。因此,批判和改造舊世界的根本公式是:
生產力→生產關係→上層建築……(Ⅳ)
批判和改造舊生產關係和舊上層建築的目的,是為了反作用於生產關係和生產力,歸根結底是為了發展生產力。而且,當著舊上層建築和舊生產關係不變更,新的生產關係和新的生產力就不能順利發展的時候,生產關係的變更和上層建築的革新也就成為主要的決定的東西了。這時的公式是:
生產力←生產關係←上層建築……(Ⅴ)
綜合Ⅳ、Ⅴ兩個公式,我們就得到了“改變世界”的、能動的唯物史觀的完整公式Ⅵ:
生產力??生產關係??上層建築……(Ⅵ)
對比認識或“解釋”世界的完整公式Ⅲ和改變世界的完整公式Ⅵ,可以看出,它們在本質上是一致的。把兩者完全對立起來,看做是相互“顛倒”的關係,是根本錯誤的。綜上,有幾點需進一步明確:
第一,無論在認識、解釋世界或是改造世界的過程中,都必須估計到生產力的最終決定作用,承認生產力的發展是推動社會曆史發展的最終決定力量。凡是歸根到底有利於生產力發展的,就是進步的;反之,凡是妨礙生產力發展的,就是落後的,甚至是反動的。馬克思主義者的一切革命實踐活動,包括搞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最終都是為了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貧窮和剝削,使人民的物質文化需要得到日益充分的滿足。奪取政權,鞏固政權,改變私有製,確立公有製,歸根到底並不是目的,而是實現上述目的的手段。他們的一切理論、政策、主張、計劃、舉措正確與否,歸根到底要看是否有利於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這是曆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和態度。凡是否定或者忽視生產力的最終決定作用,否定或者忽視我們的一切革命實踐活動歸根到底是為了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否定或者忽視要以是否有利於生產力的發展作為檢驗我們一切工作得失成敗的根本標準,離開生產力的發展和人民生活的改善,無條件地誇大政權的決定性意義和力量,盲目追求生產關係的“純而又純”,這是一種曆史唯心主義的表現。在政權、所有製、生產力三者關係上,曆史唯物主義歸根結蒂是把重心放在生產力上,曆史唯心主義則相反,是把重心放在上層建築上。
第二,無論在“解釋世界”或是在“改變世界”過程中,都必須估計到上層建築對經濟基礎、生產關係對生產力的反作用。當著政治、文化等等上層建築阻礙著經濟基礎的發展,或者新的上層建築剛剛建立,還不鞏固,還麵臨著國際國內反動階級顛覆的直接威脅時,當著不變更生產關係,生產力就不能發展時,還必須估計到上層建築的革新或維護,以及對生產關係的變更還起著主要的決定作用。這是曆史的辯證法。否定或者忽視上層建築對經濟基礎、生產關係對生產力的反作用以及在一定條件下的主要決定作用,則是曆史觀中的機械唯物論和形而上學。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在革命實踐活動中,在搞社會主義的過程中,如果否定或者忽視上層建築對經濟基礎、生產關係對生產力的反作用,當著不推翻舊的反動政權,不摧毀整個舊的上層建築,不變更舊的所有製關係,生產力就不能發展,或者當著新的無產階級政權和新的社會主義公有製麵臨被顛覆的直接威脅的時候,還一味回避政治,熱衷於發展生產力,否定或者忽視鞏固政權和維護社會主義公有製主導地位的決定性意義,那就是一個糊塗蟲,就是一個庸俗的唯生產力論者。
第三,上層建築、生產關係的反作用,歸根到底是受到生產力發展程度和狀況的局限和製約的。正如馬克思所說:“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製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上層建築、生產關係既不能落後於生產力發展的需要,也不能超越於生產力發展的性質和水平。由於生產力的發展有一個逐漸積累的過程,生產關係和整個上層建築的改造隻能隨著生產力的發展逐步深入地進行。在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曆史進程中,既不能離開生產力的發展狀況,幻想一次完成整個上層建築包括意識形態和全部生產關係的社會主義改造,實現一蹴而就,一勞永逸”,也不能把社會主義改造階段與社會主義建設階段截然分開。恩格斯在回答無產階級奪取政權後能不能一下子就把私有製廢除的問題時說過:“不,不能,正像不能一下子就把現有的生產力擴大到為建立公有製經濟所必要的程度一樣。因此,征象顯著即將來臨的無產階級革命,隻能逐步改造現社會,並且隻有在廢除私有製必需的大量生產資料創造出來之後才能廢除私有製。”這也是關係到是否承認生產力對生產關係和上層建築具有最終決定作用的問題,關係到是否徹底貫徹唯物史觀的問題。
在辯證唯物主義的曆史觀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學說之所以是“科學的”,歸根結蒂是因為它是建立在現代社會化大生產的基礎之上的,它把自己的社會主義理論始終與高度發達的社會生產力相聯係。離開高度發達的生產力來談社會主義,勢必要陷入空想和怪誕之中。無產階級奪得政權之後,無論是政權的鞏固還是所有製的改造,歸根到底都離不開生產力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並且歸根到底也都是為了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當然,前後二者也有相互促進、相得益彰的關係。但是,從根本上說,主次本末決不可顛倒,顛倒了非翻船不可。
二、曆史
在國際社會主義實踐的70多年歲月中,湧現出了眾多才智超群、品德高尚、剛毅果斷,一心救國救民、富有大無畏精神和革命獻身精神的無產階級革命領袖人物。他們是階級、民族的真正“精英”。他們在領導工人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的艱難征途中,在對待和處理政權、所有製、生產力三者關係問題上,積累了寶貴經驗,同時有些人也犯有後果嚴重、令人痛心的失誤。現在,是從科學社會主義和唯物史觀理論的高度來加以認真總結和認識的時候了。
(一)列寧時期
列寧是第一個領導無產階級和人民群眾進行社會主義英勇實踐的偉大革命領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泥沼中,由於沙皇製度的腐朽與無能和資產階級的軟弱與貪婪,人民群眾迫切要求解決的麵包、土地與和平問題一個也解決不了,俄羅斯陷入毫無出路的絕境。在這種情況下,無產階級奪取政權、保持政權就成為整個曆史鏈條中的主要環節。正是在這種曆史背景下,列寧鮮明指出:“一切革命的根本問題是國家政權問題。不弄清這個問題,便談不上自覺地參加革命,更不用說領導革命。”又說,“任何革命的最主要的問題都是國家政權問題。政權在哪一個階級手裏,這一點決定一切。”列寧和布爾什維克黨毅然決定領導俄國工農群眾舉行十月革命,終於奪取了政權。緊接著為了擊敗國內外反動勢力企圖顛覆無產階級專政的猖狂武裝進攻,列寧和布爾什維克黨中央提出:“一切為了勝利”,“一切為了戰爭”的口號,果斷地實行了“戰時共產主義”政策和體製,集中了一切必要的人力、物力、財力為鞏固政權,贏得戰爭服務。1920年,當無產階級專政和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地位還不甚鞏固時,黨內一些人提出了“國家工會化”、“工會國家化”、“生產民主”等口號,籠統地提出了一些“民主”、“自由”的要求,名為發展經濟,實則抽掉了黨的領導作用和無產階級專政。在這種涉及無產階級政權命運的原則問題上,列寧斷然指出,“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政治同經濟相比不能不占首位”,“一個階級如果不從政治上正確地看問題,就不能維持它的統治,因而也就不能完成它的生產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