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們看看暈倒在地的指導員和氣急敗壞的連長,個個臉上都是六神無主的表情。

父親說:“別怕他們,他們腰上不挎盒子炮,連個民夫也不如,我可是雙盒子!”

劉長水和田生穀等十幾個持槍的骨幹分子簡單交談了幾句,定下了主意,劉說:“豆官,說一千道一萬,能早一天把軍糧送上前線就是好漢,就是共產黨的好民兵,我們暫時擁護你吧。”

民夫們見帶槍骨幹表了態,便紛紛說:“我們也擁護你,早完成任務早回家。”

父親高興地跳起來,他發布命令一連串:把被烏鴉啄破的米口袋補好,不許漏掉一粒米。把王生金車上的米袋卸下,勻到其它的車上。把那匹死驢開膛破肚剝皮剔骨分肉,立即下鍋,搜集幹柴點起烈火煮肉。每個人檢查自己的車輛和毛驢挽具,該上油上油,該修理修理。誰敢違抗命令,輕罰割掉一隻耳朵,重罰割掉兩隻耳朵。父親指著連長和指導員對眾人說:“我不像這兩個家夥那樣混蛋,動不動就要槍斃人,本官開明,廢除死刑!”

民夫們積極執行父親的命令,營地熱鬧非凡,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唯有三個人不動,他們是:王生金、連長、指導員。父親說:“王生金,你的車子空出來後,推著指導員,他不能走路了。”王生金因為死了親愛的驢心裏不痛快,氣哄哄地說:“我不推!”父親說,“不推割耳朵!”王生金說:“好吧,我推,可我的驢怎麼辦?”父親說,“老王放心吧,我保證幫你弄匹騾子。”王生金倔著說,“我不要騾子,我要驢。”父親說:“行行行,給你驢。”連長輕蔑地嗤了一下鼻子,父親說:“多一根指頭,甭嗤哼鼻子,王生金推車,你拉車,當驢吧。”連長說,“我不幹!”父親說,“你再敢說個不幹?”連長說,“我不幹不幹就是不幹!”父親從王生金腰裏拔了刀子,試試刃口,嫌不快,招呼來一個持槍民兵,借了他槍上的刺刀,放到鞋底上蹭了蹭,笑著,逼近連長,問:“幹不幹?”連長說“不幹!”父親飛起一腳,把他踢翻在地,連長不及爬起來手脖子已被踩住,父親迅速一刀,就把他手上那隻顫顫悠悠的小駢指旋掉了。連長哀號了一聲。父親抓起一把土,按在連長手上,然後退到一邊,看著連長爬起來。連長爬得很慢,他嚎啕大哭著,不知是悲是怒。那根怪模怪樣的駢指在枯草上打哆嗦。民夫們圍上來觀看,父親高喊:“弟兄們,我給他動外科手術了,我是天下第一的外科醫生!”

父親的自吹自擂引起一片笑聲。父親說連長:“你還哭,哭什麼?你該謝謝我,沒有了這個鬼指頭,能找個俊媳婦,多一個指頭,誰跟你?嗯,誰跟你?”

連長捂著手跳起來,罵道:“豆官,我操你的娘,你這個土匪野雜種!”

父親提著刺刀,笑嘻嘻地問:“拉車不拉車?”

連長說:“拉!拉!虎落平川遭狗咬!”

父親一點也不生氣,把刺刀在衣服上擦擦,還給那民夫。

驢肉的香味漸漸彌漫出來,枯草上的白霜開始融化,太陽一竿子高了。

……

自從父親靠流氓手段篡奪了民夫連的領導權之後,嚴肅而呆板的連隊變得生龍活虎、調皮搗蛋,這變化類似一個死氣沉沉的中年人變化成一個邪惡而有趣的男孩子。父親從九十九匹毛驢中選擇了一匹蛋黃色的小母驢做為自己的坐騎,又把劉長水和田生穀抽調出來做為自己的專職隨從,號稱『驢前田生穀』、『驢後水長劉』,跟嶽飛的『馬前張保、馬後王橫』一樣。田與劉原先負責的那輛木輪車上的六百斤小米,勻到別的車輛上,木輪車扔到路邊了事。每當車隊行進時,父親就騎著毛驢,帶著劉、田,一刻也不停息地,從隊伍前頭跑到隊伍後頭,又從隊伍後頭跑到隊伍前頭,他們一邊跑一邊咋呼嚷叫著時而荒謬絕倫時而又嚴肅認真得要命的順口溜,鼓動著夫子們的情緒,幾天下來,劉與田嗓音嘶啞,腳上起泡,說這隨從的活兒比推木輪車還要累,想辭職不幹,父親說:不幹割耳朵!劉、田摸摸耳朵,到底舍不得,隻好繼續驢前驢後跟著跑,跟著嚷叫。其實,最倒黴的不是劉、田,而是父親胯下那匹小母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