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種推測(1 / 2)

初冬時節,一隊人馬在山路上趕著路。崔憫坐在馬背上,身上裹著厚皮毛大氅。路途上馬匹軍卒們很多,但都寂靜無聲。隻聽得路旁的青山綠水的風聲水聲。樹海翻波,飛鳥驚啼,大河水嘩嘩地東流著,一路上風景極優美。

白衣美少年崔長侍,挺直身軀端坐馬背上,修長的雙臂抱緊了自已雙肩。他眺望著遠方的山戀,綠水青山雲蒸霞蔚。卻神色陰鬱,手指緊握著雙臂,握得指結突出發白。

錦衣衛的薑千戶策馬與他並行。看著他麵色不渝,心中暗歎,他還是被那個程明前氣住了。他特意避開了東廠的張少監,騎在他右側,陪著笑低聲勸解著他,說那個叫明前的小孩子不識好歹,崔公子千萬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崔憫俊秀的臉布滿陰雲,緊蹙雙眉,心情鬱結極了。臉上一陣陣的變著表情,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按在胸口,似乎心髒都絞痛了。直到此時這少年才坦露出了與他年齡相符的表情。驕傲、自大,還有失計後的憤慨。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弱冠少年啊。

半響,崔憫長歎一聲,終究壓不住滿腹心事。對薑千戶壓低聲音說:“唉,我不是為小孩子漚氣。我隻是,忽然,有了個不好的想法。我覺得,我可能錯了!”

薑千戶大吃一驚:“崔大人查這個案子,辦案果絕,設套機智,一擊擊中,手到擒來。哪裏錯了?難道那程大貴不是劫匪?”

“不!不是程大貴,這廝確實是劫匪,而且還肯定瞞下了不少重大罪行沒招供。是我太大意了,帶著那個程大貴見他的老婆,我應該在鎮上分開提審他們才是。”

他見薑千戶還有點懵懂,長歎一聲。恨鐵不成鋼得一擊馬疆:“還是讓這對賊夫婦串供了!”

“什麼?串供,這怎麼可能?”薑千戶低喊。

崔憫幾乎咬碎了牙齒:“這對賊夫婦當著我的麵串供了!我醒悟得太晚了。他交待前,對李氏說的一句話‘——這些年可苦了你,我悔不該當初。我死之後你帶著女兒就去北方老家吧。女兒不聽話,你一定要嚴厲地管教,要讓她學正道。不要像我一樣,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頭也晚了。’這句話有問題!這對奸夫淫/婦,死之前還敢當著我的麵串供,敢戲耍我。”

薑千戶頓時臉色煞白。他扭過臉,望向了馬隊中間的車輛。崔憫也側過臉斜睨著那輛青簾馬車,眼裏放出灼灼的光。馬車窗簾揭起了一條縫,露出一張清秀的臉,渴望著看著沿途風景,臉上露出了舒懷的神情。她的眼光嫋嫋縈縈得飄落過來,正與後麵的崔憫相接。

兩個人一下子楞住了。

* * *

“女兒不聽話,你一定要嚴厲地管教,要讓她學正道。不要像我一樣,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頭也晚了。”

那就是,

——女兒若是不聽話,你就嚴厲管教。女兒若是聽話了,你就可以放輕鬆,把她當成靠山依靠了!而什麼樣的靠山,才是最牢靠的呢。那自然就是範丞相的千金!那個拐來的有錢有勢有地位的女孩兒了。

所以,程氏夫婦死到臨頭也要暗中勾結,他們指認的並不是真實的範勉之女範瑛,而是兩個女孩子中最聽話、最心善的那個。

果然,那個程明前是個最心善最聽話的,一得知自己是貴人之女,就立刻寬宏大量地原諒了李氏,沒把仇恨移到養母和妹妹身上。而是以德報怨。她一力做保,寧可跟錦衣衛鬧翻,也保下了那對母女的性命。

真、真是耍得一手好聰明計謀啊!危機之時辯明局勢,選了對他們利益最大的一條路,敢給東廠做套,敢糊弄錦衣衛,敢戲耍他這位天子長侍。他崔憫卻結結實實得被程氏夫妻耍了一道。

崔憫對著明前的視線,瞬息間臉都氣得扭曲變形了!胸口都快氣爆了。他從小就智謀遠揚,才名滿朝,連上司和皇上都有所耳聞。卻被這對鄉下潑夫婦耍於掌股之間,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氣殺人了。

明前看到崔憫激烈扭曲的臉,嚇了一大跳,一下子放下窗簾不敢再看了。

崔憫氣得快爆發了。

薑千戶一把抓住了崔憫的胳膊,低喝道:“崔大人!且住。這件事到此為止,切切不可再翻案了!八百裏加急快報已報上京,想追也追不回來了。範丞相和刑部就要得知,這村子、鎮子和這個小隴縣也人盡皆知。我們現在一翻案,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與我們東廠錦衣衛大大的不利!與您的義父伍司禮太監也大不利。”

崔憫搓腕長歎,滿臉沮喪和挫敗:“我怎麼不知道?我就是知道沒法子翻案,才氣壞了。這案子已經讓我自已給作死了!作得死死的,連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做成了一個環環相悖的怪圈!我明知李氏在胡亂指認,卻不能不認。李氏也明知她在胡亂指認,卻也不得不堅持認。程大貴已死,而被拐的四五歲小孩又太小,記不清事,做不得準。這天下也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事情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