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了荀園南邊的一座偏僻花園裏。大樹的綠蔭籠罩著假山涼亭,花園裏有幾畝芍藥花田,一排排花朵隨風翻卷著花浪,蝴蝶蜜蜂嗡嗡嗡得飛舞著。滿園的鮮花濃香熏得人們都有些醉了。
兩人相對而立。他們當然都認識對方,距上次大青山初會已過了七年,現在都從少不更事的孩童變成了年青人。都不禁有些感慨著人生滄海桑田了。
絕色美人望著對麵清秀深沉的少年,心跳得很快,有些驚恐還有一種挑戰的興奮感。小雨一向有些怕崔憫。這個人外表像個纖弱貴公子,內心卻很強硬。像一把收斂了鋒芒的刀,有一種含而不露的危險。她麵對著他時,就不知不覺得提高了警覺。臉上卻放鬆了表情,浮現出笑意,聲音也變綿軟了,帶著一種嬌柔婉轉的味道。於秀姑先生說過女子柔順時最美,最容易激發他人的同情心和保護欲。她一直就是這麼做的。
她美如芍藥的豔麗臉龐帶著一種膽怯、迷醉的神情看崔憫。這倒不是假裝,她對這個清秀又危險的少年感到迷惑。年少莫艾,這位美少年高官,不但吸引了公主車隊裏的妙齡少女們,連沿途縣城來拜訪的夫人小姐們也很感興趣。人們對他都有種又畏懼又著迷的心態。
小雨心如鹿撞,身姿如水仙花般優美,臉上露出嫵媚謙卑的笑:“崔大人,好久不見了。小雨是專門來跟崔大人打聲招呼的,多謝崔大人以前的救命之恩。”
崔憫平靜地看著她,不動聲色。
“當年崔大人救了姐姐,也等於救了我。我和姐姐都很感激你。這份恩情一直記在心間,也一直想報答崔大人。現在我發現了一件對崔大人有利的事,想來找崔大人合作。”小雨嬌笑著說,抬起一雙嫵媚的大眼睛看向崔憫。
與崔憫合作。無疑是飲鴆止渴。這個人太聰慧了,她擔心她與他合作會被他吃得連皮都剩不下,無法掌握整件事。但今天明前的訓斥卻激怒了她,使她不顧一切地來找崔憫合作了。隻有這個人能打擊到明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明前逼她的。
崔憫站在涼亭旁的樹蔭下,俊麵含威,冷目如電,神色淡淡的:“不必多禮。程雨前姑娘,有話請講。”
程雨前姑娘!一句話像鋼刀般的直刺小雨的心,刺得她平靜的麵容頓時崩裂。她滿臉駭然,又驚又怒。程雨前,這個名字有很多年沒有聽到了。為了不刺激到範丞相和範小姐,不使別人回憶起她是劫匪程大貴之女,她早就改姓了,跟著母親姓李叫李小雨。她自己也幾乎忘記了她最早的名字是“程雨前”。今天卻猛然被崔憫一口喝破了真名,那種深埋在心底的屈辱和不甘都躥上了心頭。她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好厲害的崔憫。她本來想學著姐姐明前那種穩如泰山的架勢,主動出擊跟對方談判,沒想到對方一句輕飄飄的“程雨前”就激得她熱血上湧怒發如狂。這些年學習的禮儀規矩都不見了,隻剩下了一個憤怒、鬱結、痛苦、快被這個世界逼瘋的少女。
小雨杏眼圓睜怒視站他,放棄了原來的打算,不裝了。在熟知她們姐妹倆過往的“熟人”崔憫麵前,不需要像在別人麵前裝出楚楚可憐的無辜少女樣子。他不吃這一套。在小時候初次見麵時就命令人掌摑兩姐妹,崔憫是這個世上唯一見過她們姐妹倆最落魄最卑賤時的模樣了,也最能抓住她們的軟脅處。在他麵前,她們姐妹倆都“裝不起來”。所以,他一句話就剝開了她的“畫皮”。他的意思是別在我麵前裝,說真話。這個人看似厭惡透了她們姐妹,一點也不想與她虛與委蛇。
話說回來她們姐妹也恨透了這個崔憫。拿她們姐妹的悲劇當墊腳石往上爬,把她們倆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如果有一天她得了勢,最先殺掉出氣的就是崔憫,其次才是範明前!
她猛然抬起臉,撕掉了羞怯柔弱的假麵具,絕色麵孔勃然大怒了:“我才不姓程!你別叫我程姑娘。要不是你當初隨隨便便地判案子,我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你害苦了我,我根本就不是程大貴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