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正與於老師談話,李雲謨匆匆進門送來了個壞消息。雨前院裏的仆婦來報,說雨前進了房間就早早入睡了。但是後半夜,她們查夜時卻發現,雨前發起高燒暈迷不醒了。已經通知了小天師張靈妙和觀裏的大夫去醫治她了。
明前和於先生急忙趕到偏院。小天師張靈妙和一位後清宮女道士正坐在雨前床前診脈。雨前麵頰赤紅,汗流如注,全身發起高熱,已經陷入了暈迷。她今天也落下山澗,被人們救上來後就病怏怏的。張靈妙是碧雲觀張天師的傳人,善長煉丹製藥,也精通醫術,當時就救治了兩人。給姐妹倆內服了驅寒鎮驚的藥,外塗了撞傷之藥。所以兩人換過衣裳中,精神奕奕地來到了後清宮。誰知道到了後半夜雨前睡下後突然發起了高熱,傷勢複發。
張靈妙與女道士商議了下,對明前說:“範小姐,雨前姑娘是受了河水之寒和驚嚇,得了‘急驚寒之症’。當時服藥壓下了寒意,現在壓不住了,這是寒氣驚心的發熱,我隨身帶了些常用藥,可是沒有專治這種寒氣驚心的熱症的藥。缺少其中一味主藥‘鳴蟬霜’。道觀裏也隻有常備藥沒有這種貴重藥。現在有些麻煩了,程姑娘恐怕有性命之尤。我不知道我的丸藥能否使她退下熱。”
明前大感吃驚:“有性命之尤?這隻是個落水小症啊。我也落了水,卻沒有生病。”
張靈妙苦笑了:“人和人的體質不同。病痛一說更是千奇百怪。有的病,沒有了胳膊和腿,照樣能存活。而有的病,被尖椎子紮一下表皮就死了。這裏麵的奧妙誰又能解釋的清呢?你們倆都落了水,你全身都是外傷也不礙事,吃幅藥就好了。而她隻是在山澗岸邊滑倒,掉在淺水裏,肩膀受了傷沾到了髒水,就引發了要人命的高熱症。這都是沒法說得清的事啊。這樣吧,我先用我身上最好的救命藥丸‘金丹丸’給她試試,看看能不能止住發熱。如果不能在天亮前退燒,就有大麻煩了。可能會內髒腐敗而死,也可能會燒壞腦子變成廢人,都有可能。”
他從隨身帶的木盒裏取出一枚鴿卵大小的金色丸藥,渾圓沉重,香氣四溢,看似非常名貴。他用銅壺口的熱氣化開藥丸。在女道士的幫助下敷在雨前全身各處。想了想又說:“如果她天亮前退不下燒,我也沒有辦法了。對了,還能派人去六十裏外的山外城鎮為她購買對症的主藥“鳴蟬霜”。可是這種大霧的深夜,騎馬經過‘青楓十八盤’下山,還是一去一回,太凶險了,可能會鬧出人命。我們不可能為了小丫環大費周章。你也有個心理準備。我再給她煮些藥湯去。”說完就匆匆地出了門。他在門口遇到了聞訊趕來的崔憫,兩人說了幾句話,崔憫立刻搖頭。
明前頹然地坐在椅上。望著滿身赤紅暈迷不醒的雨前,心砰砰亂跳,驚訝得說不出話。怎麼會變成了這樣子?簡直像個睛天霹靂。這件落水的疑事還沒有弄清楚,雨前還沒有跟她說一句話,就得了熱症可能會死。這也太意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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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先生於秀姑匆匆地回到雨前的房間,打發走了女道士。她拿來了一個紫檀木盒裏麵裝著一個青色扁瓶,是她自己珍藏的藥。她靜靜地看著內室床上高燒不退的雨前,臉上變幻莫測,眼睛裏跳動著一絲火焰。
她麵色沉靜,竟然隱隱得帶著一絲喜色,壓低聲音對明前說:“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這是老天在幫我們做主吧。這樣也好,雨前既然生了重病,就把她留在青楓山養病吧。正好免得她跟著你北行帶來麻煩。以後你不用操心她了。”
明前微吃一驚,抬臉看於秀姑。
於秀姑臉色奇異,眨也不眨地看著病榻上的雨前,眼中露出沉思:“還記得我半年前離開範相府時,說很喜歡小雨,想帶她一起出去遊曆嗎?”
“記的。”明前當時很奇怪。
“你知道嗎?我在第一眼看到雨前時,就覺得這個小姑娘與眾不同。她的眼裏有股光,一種很饑餓、凶頑的光。就像是我小時候跟著族人南遷時,在路上遇到的逃荒災民們。一雙眼睛裏盛滿了饑餓、恐懼、恨透天下人的恨意,和為了一口飯吃就敢殺敢搶的拚命勁兒。我當時就有些奇怪,你和雨前都在中原的窮鄉僻壤長大,為什麼性子會截然不同?你的性子寬宏,她的性子偏激,到底是什麼使她如此執拗偏激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們心性不同,在一起很可能會發生矛盾。所以我想帶她走出相府,去見識下大千世界,開闊下她的心胸,磨磨她的脾性。但你和養娘都舍不得她受苦,她也不願意離開富貴盈門的相府。隻好做罷。”
“……”明前換了條敷在雨前額頭的冷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