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寧靜而漫長,似乎永遠也過不完了。圓月掛在蒼穹間,顯得那麼的皓潔美麗。這一晚不知道有多少人歡喜愉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愁腸百結。
張靈妙急匆匆地離開崔憫,臉上表情一下子垮了,竟是從未有過的陰沉可怖。他在韓宅外來回疾走,望望小鎮最高處的老宅,又回頭看看韓宅,像是拿不定主意。他在清冷冷的月亮地裏愣了半晌,還是一溜小跑地跑回韓宅裏的梁王院子了。
梁王不在。他的屬下劉靜臣等人都對小天師怒目相向,張靈妙假裝看不見,厚著臉皮坐在廊下等著他。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急得他坐立不安,在庭院裏踱來跨去,被大泰嶺的深夜寒霜快凍成冰塊了。直到夜到三更,才看到燈火一亮,院門大開,人聲嘈雜,梁王帶著隨從們披星戴月地回來了。
張靈妙重重地放下了心,歡喜地喊著:“梁王殿下,你回來啦!”
梁王和侍衛都駭了一跳。朱原顯看到張靈妙,後退一步,驚疑地問:“你在這兒幹什麼?出了什麼事?”
張靈妙掃視著他身後,沒有範明前。他心緒不寧地回過頭,語無論次地說:“沒事,沒事,我是專門來看你的啊。”
這話一出,一圈人的臉色就不好了。劉靜臣擼胳膊挽袖子得又想揍他了。張靈妙忙舉手求饒:“……我來找梁王有正經事的,你們就別齷齪得想歪了。”
人們險些跌倒。梁王倒是很鎮定,擺擺手,帶著張靈妙走進正堂。之後他命令眾人出去,隻留下劉靜臣和孔老謀士,才麵沉如水地說:“張天師深夜找我,有何貴幹?”
張靈妙早就仔細地打量他一回了。梁王麵容靜謐,衣履整潔華貴,沒有剛約會回來的驚喜模樣,也沒有什麼不愉快的神情,就是平常的瑞麗端莊樣子。他忍不住脫口問:“範小姐呢?她不是跟殿下約會了?”
梁王的麵色沉下來,麵色俱厲,怒斥道:“這好像不關張天師的事吧。你太失禮了。”
他猛得沉下臉,竟是聲色俱厲威嚴肅殺,駭了張靈妙一跳。這藩王之怒果然非同小可。有種一怒山河變色、萬物懼毀的殺煞之氣。難怪連崔憫都被他劈了一劍。小天師忙搖頭說:“不,我隨口一問,殿下不必生氣。”他眼珠轉動,不甘心就此退走,幹脆攙著臉說:“我隻是關心殿下。這,殿下沒遇上什麼奇怪的事吧?我覺得這個泰平鎮可不太平呐。”
梁王霍得站起,拔劍出鞘,藍光快如閃電得刺向了張靈妙脖頸。怒喝:“少給我裝神弄鬼。你到底來幹什麼?”
張靈妙嚇得梗著脖子不敢動:“真沒有事。我這就走了。”
藍汪汪的劍尖直逼著他咽喉,如冰如水的劍鋒倒映出兩個人鐵青的臉。梁王麵目冷厲,抖手橫劈過去。張靈妙急忙縮頭,束發的黃玉道冠被寶劍消去了冠頂的赤金仙桃枝,還剩下了下半截束著頭發。張靈妙一摸頭頂暗叫不好,他不避反進,一下子撲到梁王身前,抱住了他:“梁王饒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就問了兩句閑話,你就想要我的命,嗚嗚嗚這也太嚇人了。”
他緊緊得抱著梁王,駭叫道:“你如果不想說就算了,幹嘛下手這麼狠?!真的弄傷我,幹娘一定會心痛死了。哎喲,表哥!”
梁王駭然得看著他,寶劍劍鋒又狠狠壓在他脖項上,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張靈妙用二指推開了劍鋒,臉上浮現出笑顏,歡喜地叫道:“我想死你了!表哥。我一看見你就開心得想撲過來親熱親熱,我們有一年沒見了。”
“哼!”梁王狠狠地瞪他一眼,臉色凶頑,卻收劍還鞘。大堂的孔謀臣和劉靜臣都目露笑意。劉靜臣立刻轉身出門,關緊了房門。親自帶著侍衛把守著主院。小梁王不耐煩的推開了他:“你還知道我是你表哥?”
“當然知道了。”張靈妙見他收了劍,心情放鬆,又恢複了賴皮樣子。懶洋洋地掛在他身上,擠著在他身旁坐下笑道:“我忘了我爹媽是誰,也不忘了你是誰啊。表哥,主君,我的上司,北疆梁王,你是天下最英明神武英俊瀟灑的藩王表哥啦。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年少多金,天下無敵,刀槍不入,仁者無敵,一枝梨花壓海棠,迷倒萬千少男少女。自古風流倜儻第一人,驚天動地的小霸王。我看了都神魂顛倒……”他嬉皮笑臉地說著,眼珠子亂轉,掃視了一圈周圍冷不防問:“範小姐呢?她回去了?”
梁王冰冷地看他一眼,神色嚴厲:“你暴露了身份來找我,是為了問她?”
“當然不是了。“張靈妙笑嘻嘻地搖頭:“我幹活幹得太悶了,想來找表哥聊聊天。整日裝成另一人真累,表哥你不累嗎?”
小梁王輕蔑地一笑,整個人在燈火下似乎變了。肅穆嚴厲高高在上,眼神冷酷,口氣陰冷苛刻:“我也正想找你呢。”他伸手一拍桌子,臉色驟變,勃然大怒:“看看你幹得好事!鳳景儀,這一年來你幹了什麼?”
梁王一發怒,張靈妙也一驚,不敢再耍賴痞,立刻畢恭畢敬地站起回話了。他先恭敬地給梁王跪下行大禮,神色恭謹,苦笑著道:“我一直在京城盡職盡責地刺探情報啊。我當然不會忘了自己是北方軍的持節參事,也是北疆首府的西京知府。表哥,我一直都未忘記職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