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大帳很寂靜,軍營裏的狂歡聲變得很小。女官們退到旁邊側帳,明前正襟危坐得端坐在大帳中心的圓座,靜候著韃靼大王李崇光。
這位韃靼南院大王李崇光,她所知甚少,大明內閣和元熹帝也了解他很少。隻知道他是韃靼刺爾國首屈一指的勇猛大將。與率領北院的大王子、和親率的八部落親軍的韃靼大汗,共同掌握韃靼國最強大的三隻軍隊。如今韃靼大汗年老體衰,十餘個壯年王子爭奪著著大汗之位,比大明十幾年前的“四龍奪謫”更激烈殘酷。李崇光身為韃靼三大元帥之一,在諸王子爭汗中得罪了勢力最大的大王子辛吉,又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從此一蹶不振。被大汗和各部落選中與大明公主和親。這種與敵國通婚的婚事,很少會把正當權的權臣推出來“犧牲”的,南院的頹勢明顯。他們這次偷襲也是破釜沉舟之舉,一舉抓住了敵國皇帝,成為了兩國交戰的關鍵,也重新回到了韃靼汗國的權利中心。
大帳中走進了兩個人。隔著紅蓋頭,明前感覺到前麵那人披著長長的白毛皮氈子,拿著綴滿銅鈴的祭祀法器,全身充滿了濃重的煙熏味。後麵的人身材寬厚腳步沉重,披掛著鐵盔甲,有股生鐵和血腥味兒。是韃靼大祭祀和南院大王李崇光。兩條人影遮住了部分燭火,大祭祀端著銅盤和馬奶酒站在主桌前等候著,明前也起身走到桌前,李祟光卻沒有走到主桌進行下一步的儀式同飲“同心酒”。卻在帳內不停地來回踱著步,鐵盔甲和刀鞘撞擊著,把旁邊等候的兩人諒到一邊了。
明前身體有些僵硬,心情緊張。緊緊攥住了手指上套的金質長指套。這一刻她突然慶幸崔憫搜走了寶劍。崔憫做的對,她根本不能與這種久經沙場的大元帥比武力,在他積威甚重的威風和煞氣下,她會緊張得行為失措混亂的!她唯一能用的是女人的溫柔小意,用膽怯害怕來對付凶狠野蠻的韃靼人。她已經準備好了,手指上金製指甲內放著麻醉散。在婚禮最後一步喝“同心酒”時,把麻沸散倒進酒杯。使李崇光昏迷時再抓住他逼他退兵。如今她頭頂紅蓋頭,身穿著沉重的禮服,站在那兒等著最後一擊。她似乎被沉重金冠和盔甲般的禮服壓得身體燥熱極了,心也焦灼極了。她覺得這個漫長的夜晚再也過不完了。
“真愚蠢!”男人粗礪沙啞的嗓門猛然響起了,帶著一種慣於發號施令的威嚴和狂妄。是南院大王李祟光在說話。他進洞房時還穿著鐵盔甲,來回走動間響起了盔甲長刀的錚錚撞擊聲。
明前頓時提起了全部警惕心,凝神側耳聽著。他想說什麼?
男人昂首闊步地走到了她麵前,魁梧如山的身影完全罩住了她纖細的身姿。充滿了威攝力壓迫力:“一個人要‘識實務者為俊傑!女人麼,更要三從四德賢惠明智才最好!戰爭從來都不關女人的事,她不能改變局勢,還想要螳臂當車的話,隻會白白送死。女人想反抗是毫無意義的。”他的話有點生澀難懂,但還是粗啞著嗓門大聲道:“人不能逆流而上,隻有‘順應天意’才是最聰明最能活命的。而天意,就是我韃靼人將要占領天下,大明國將要滅亡。”
明前的心猛然翻了個個兒,泛起了一股寒意。這話不對勁。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尋常的成親儀式上,一位新郎喝同心酒時不是應該禮貌地關心下新娘子,而不是這種話吧?這是一句充滿赤/裸/裸的威脅和警告意味的話。
她站在大祭祀和放酒的主桌旁,把金指套的左手悄悄地背過身體,隔著紅蓋頭,微微抬臉看向了高大黑暗又充滿壓迫性的身影。心情也變得沉重了。她提起了全部心勁,放緩了聲音,聲音裏帶著三分羞澀三分不解和三分客氣道:“李大人說得對。益陽自然會遵循三從四德,聽從了皇兄的話嫁到了韃靼國,嫁給了李大人。我也帶來了皇兄和大明朝的善意,從此後我們兩國一定會和睦相處,成為友好鄰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