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那赫公主是東察汗王的掌上明珠,聰明過人,看這人這麼硬朗不肯低頭,更是生氣。更叫侍衛們重重得打他板子。亂杖中,崔憫忽然聽到一股鐵器勁風聲,眼角掃去,便見眾多軍棍裏赫然出現了一抹快捷的刀影,正隨著棍勢砍向他的脖頸。刀光快如閃電,轉瞬就到了眼前。使細刀的漢子黝黑粗壯,滿臉絡腮胡子,是東察公主貼身的侍衛。
崔憫跪在堂前再想躲避已來不及,腦子閃過了許多念頭,心底隻剩下了苦笑。原來這位東察公主是想借著行杖之機要他的命。
有一人手急眼快,一隻碧澄澄的寶劍猛然掠過劈斷了侍衛的細刀,他厲聲喝道:“夠了!都住手!你們鬧夠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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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裏的小插曲結束了,中軍大帳隻剩下兩個人。
人們退出了中軍寶帳。代宗怒聲喝止了梗那赫,拉著她的手出了營帳。東察公主麵色蒼白、眼淚汪汪得垂頭出了帳。代宗對她是懲是罰還是安慰就不為人知了。大帳裏隻剩下手持龍泉寶劍的小梁王朱原顯,和一身白錦衣渾身帶傷的錦衣衛指揮使崔憫。
兩個人目光相對,眼光均有些不穩。半晌,小梁王朱原顯頹然得長歎一聲,臉上的憤怒和凶頑都收斂了。帶著歉意說:“崔兄勿怪,事出意外。我不知道她對你有這麼大的敵意……她是為了我……”她以為殺了他,就不會有人再追回梁王妃範瑛,或者能取悅了小梁王。真是大錯特錯了。
小梁王的聲音微微凝固了,麵容痛苦,眉尖緊蹙,不願意再想了。他親自給崔憫倒了一杯灑,送到他的麵前:“我不想推卸責任得說不關我的事,這是我的責任,我會請母後好好管教她的。但這件事越來越混亂了……事已至此,我覺得一切都該結束了。”
他目光深沉地看著他,他也看著他。兩個人的眼睛在灰暗軍帳裏死死相對,陰鬱極了。
“崔憫,你救過我,也暗中給我使過絆子,我們是敵是友,我到現在也分不清。罷了,我也不想再分清楚了。這世間,不是除了朋友就是敵人的,還有一種即尊敬欣賞你又無法成為朋友的關係。我已經學會了一切都順其自然,對任何人和事都順其自然。”
“比如說,對你,或是對她。一切都順其自然。我盡力地去求取想做的事,像是想成為你的朋友,想娶她做妻子……”小梁王平靜如水地說:“自從明前兩年前失蹤,我從未與你深談過。我以為人死後一死百了,再痛的恨,再深的想像,再難的愛,都會隨風而逝地過去了。也就不必再扒開彼此的心看傷痕了。誰知道我今天要破例了!”
小梁王的聲音梗住了,沙啞又低沉,眼裏滿懷著衷情與痛苦:“……我心待明日,萬事成蹉跎。崔憫,我不想追問這次是怎麼回事。她是如何被人劫走又如何失蹤的,也不想再追究你的責任。父皇和梗那赫說得對,錯即是錯,犯下錯即是犯下了,我不是優柔寡斷不敢懲罰你的人。我知道心黑手狠點能斬斷一團亂麻。我想殺你!以前,現在,將來都想殺你。梗那赫看出了我的心事,才幫我出手的。”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崔憫,漆黑、冰冷、又火燙、明亮,仿佛地獄的火焰,燃燒起了人們心底最深的絕望與希望:“我不殺你的唯一理由,是我擔心。倘若有一天,她的記憶恢複了,重新想起了往事,也知道了這兩年發生的事,那麼‘我殺你’這件事會使她痛苦難過的。她一直希望我們做朋友!在未來的世間彼此相助,彼此守望,再去得到各自想要的東西!我已經做錯了那麼多事,不能再冒險做錯任何事了。我忍著不殺你不是為了你都是為了她。我太愛她了!我太愛明前了。連想想如果被她知道我殺了你,都會由衷得感到恐懼擔憂。我不想再令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