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的眼睛忽然像冰刀似的割著她的臉,一下子剜進了她的心。雨前有些害怕得後退一步。明前突然開口問道:“你被人威脅或者打敗了嗎?雨前,是那兩位來頭很大的東察公主使你害怕了?”
雨前大吃一驚,臉色驟變,急忙搖頭否認:“不,沒有。我沒有怕她們。我隻是想讓你想起來往事。”
明前臉色趨淡,眼神冰冷,不再開口了。雨前的臉忽青忽紅得變化著,極力忍住難堪和憤怒,囁嚅地說:“真的沒人威脅我。東察公主都是貴人,她們對我很好。”
黑雲遮住了陽光,天空變得黯淡下來。室內諸人也蒙上了一層黑黝黝的灰暗,屋裏變得陰冷,明前忽然覺得有些冷。
“你說的對,我們兩個人太不一樣了。我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明前蹙著眉,仿佛想壓抑住澎湃的內心情緒。但過了好久也無法壓抑住它,她放棄了這種努力,眼睛裏含著朦朧的光,微顫著嘴唇,無奈地籲了一口氣,低語著:“一個人,為什麼總是喜歡不停得回憶過去呢?是不是意味著她老了?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自己總在不停得回憶童年。那些很久前發生的事。”
“前些日子,那些救回我性命的好心人們,為了使我想起什麼,就帶我去了西京城郊的一座孤山‘望京山’。那是個墓山,山坡蒼涼,大雪覆蓋著黑沙石,山坡上種滿了鬆柏樹木和安置滿了墳塋。北疆的黑礫山很難生長出綠樹,望京山卻種滿了鬆柏樹木。山上有很多掃墓的人,還有來埋葬死在戰場兵卒的人們。這次戰爭皇上下令把戰死沙場上的兵卒們都葬在望京山。”
“在荒涼山穀裏,我看到了一座孤墳。很簡單、整潔、也很渺小不起眼。孤獨得埋在山穀最深處。墓碑上刻著‘陝北程李氏之墓’七字。它孤零零的獨葬在山灣處。”
雨前的臉煞白了。她猛然抬起頭,豔麗的臉變得猙獰可怕,從齒縫裏哆嗦著擠出了幾個字:“她……他們把她埋在那兒了?”
明前眼望前方,麵容淡泊,仿佛沒有看到她。她眼光朦朧嘴角含笑,悠悠地說:“我立刻就想起了她是誰。因為在我記憶最清晰的十歲前,有一個刻骨銘心的親人,有一個刻入腦海深處的景象。就是我們十歲前的最後一幕。有一天,我和妹妹走在村外的山路上,兩個人抬起菜筐一邊說話一邊走著。我們邊走邊說著關於母親的閑話。我覺得我會記一輩子的。”
“兩個小女孩抬著菜筐一起走向龍亭鎮。前麵的大女孩笑著安慰小妹妹:‘娘要天天種菜養豬,所以性子暴燥了點。她罵你時你也別氣。她心裏其實很疼我們呢。’小妹妹不情願得撅起了嘴,漂亮的小臉蛋上布滿陰雲:‘算了吧,我才不相信她疼我們呢。有時候,我真懷疑我不是娘的親閨女。倒像是前村劉大娘家花錢買來的童養媳。天天得幹活,娘還總是不停地訓我,還是爹爹聰明,早幾年就離開家去外頭幹活不回來。可能他也受不了娘的壞脾氣跑了。對了,爹為什麼還不回家?我好想他啊。是不是像張婆子說的被外麵的富貴迷住了眼,不回家了?’大女孩立刻嗔怪地笑罵了她幾句,妹妹也不服氣地仰著頭頂嘴……”
“……真懷念啊。我常常回想起這一幕。就像是站在天空中遠遠眺望著她們在說話走動,每看一次就更感動一分。小姐妹的父親在她們四、五歲時出門做工,一直沒回家。她們跟著母親在大龍灣村生活。母親要種田種菜養家糊口,過得很艱難,性子也變得暴烈。發起脾氣來連兩個女兒也打罵。所以兩個小女孩對這個家,對娘親,對大龍灣村都有些孩子氣的怨言。”
“大女孩一邊走還一邊羨慕妹妹。她對妹妹有種特別的羨慕。兩姐妹間,小女孩聰明活潑,又膽大愛嬌,更像她們的娘親。她敢跟娘頂嘴敢任性發脾氣,又敢跟娘親熱撒嬌。往往惹得娘又氣又罵還又喜歡她。大女孩的性子就比較拘謹木訥了。老實聽話,肯賣力幹活,卻不招母親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