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平靜地看著場中,麵上沒有太多表情,隻是眼神越發得幽黑深沉了。這場“四堂會審”已到了最險惡的地步,是真的一刀一槍來廝殺的,不是現在退縮就能解決問題的。她隨著太監總管的招呼走到了禦書房中央。
皇上、太後和大臣們都有點神情複雜得看著她,這是一種看向失敗者的眼光。
明前向眾人施禮,而後恭身站起。沉吟了下才口氣輕柔地道:“臣女不知道如何解答這件事。崔大人和刑部的大人已經說過了案子經過,過程就像他們所說的。臣女沒有什麼要補允的東西。”
禦書房一片沉默。太監總管詭譎地道:“那麼你自認是範丞相之女嗎?有證據的就快些拿出來。一會兒,皇上和太後就要根據你們說的裁決了。”
明前沉默了下,麵孔垂下,眼睛看著暗紅色的花團錦簇的織錦地毯,輕聲細語道:“我自然是範勉之女範瑛。我沒有什麼新證據,也完全想不起四歲前發生的事。但是我相信養娘李氏的話,她說過‘明前是範勉的女兒’。我相信我的養娘沒有說謊,她對我說的話全是真的肺腑之言。養妹雨前說的我也不想辯駁了。我也很早對她說過,如果她心存懷疑,要翻案重查個真相,那麼我會同意翻案重查,給她一個結果。使她得到公平公正。”
她緩緩地仰起頭,清冷的目光慢慢滑過了滿目雕梁畫棟的錦繡禦書房,和周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的貴人們。少女臉色淡雅,口氣平和,淡泊地道:“我和雨前是養姐妹。我們倆也都想求個案子真相。我借用著雨前說過的話,來回答皇上太後們。”
“雨前說過,‘我們姐妹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愛我,我也很愛她。我們從小到大就是親姐妹。她每次都謙讓我讓我吃大個兒的山果子,讓我先挑娘做好的新衣服。我也在娘每次發火時都想法子哄娘開心,讓她別去責備打罵姐姐。我們在最困苦的小山村生活時成了最好的姐妹。’‘……可是這份姐妹深情在十歲那年改變了。之前的生活像白晝,之後是黑夜。一夜之間所有的規則全部顛倒了。他們說我是劫匪之女,說姐姐是丞相之女。說我欠下了養姐一輩子恩情,讓我知恩圖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們明明是從小吃同樣的吃食,穿同樣的衣服長大的,為什麼會突然身份不同了?而且她為什麼是丞相小姐,我是劫匪之女。我明明發現這案子有疑點,他們也站在養姐那邊打壓我。’”
“‘我不過是想求個真相。養娘李氏卻寧死也不改口,蕭五是寧願逃走也不跟我說。他們都隱藏著真相。明前她人很好,又聰明又善良,很多人喜歡她。所以她就該天生是範瑛嗎?我人是很壞,又任性又貪心,大家都不喜歡我,所以我就該天生是劫匪女嗎?我就活該在這個案子裏得不到應有的公平?養姐在這件事對我可曾有一分的公平嗎?我死也不服!’”
明前高高地抬起臉,昂頭挺胸地望著眾人,神情沉靜得如一潭靜水,黑眼睛卻銳利深沉得像出鞘的刀刃,掃視過人們,人們的心微起寒意。她的臉甚至帶著一絲笑意:“我認為她說的對。這樣對她確實不公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能因為李氏的一句話就完全得扭轉了我們的人生。也不能她有疑點而不去追查,我認為她懷疑的有道理。”
“所以我對她說,如果她口口聲聲地要求‘真相和公平’,我就給她真相和公平!她把她做過的錯事都放在‘身份不公’上,認為被人歪曲了身份才迫使她做壞事。那麼我就給她時間去查明真相,看她得到了所謂的真相公平後,還會不會有理由做惡事?真相大白後又如何。她是範瑛,我就讓給她這個範相女身份。她不是,我就理直氣壯得坐實了這身份,我還要再追究她所犯過的罪,讓她接受懲罰。我一點也不害怕這個翻案重查的結局,因為我從頭至尾都堅信著養娘對我說的‘明前才是範瑛’。所以我不怕,我比她更有信心,我也認為老天爺不會讓我輸給一個推倒母親也要去追問身份,以別人的鮮血蕩平前路的冷酷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