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奔進來的是慌亂的東察公主梗那赫。梗那赫端莊的臉上又驚又怒:“梁王哥哥,我隻是帶著她進宮向母後辭行,回自己分封的郡縣。誰知道母後說身子不好不見了。她就大發脾氣地衝到這邊禦書房了。殿下……”
她命人拉走撲在太子麵前的女子。雨前犯了狠性,猛力一把將她推到了旁邊,差點摔倒了。後麵跟進來的折海珠也駭了一跳,立刻勃然大怒著衝過來要打雨前。她不喜歡梗那赫,但在離家萬裏之外的大明京城,也不能看著有人欺辱梗那赫。這也是在欺負她們這兩位一體得從東察來的蒙古公主了。這還了得!她是分得清裏外親疏的。但折海珠的手臂一緊,就被梗那赫緊緊拉住,不準她發作了。
小梁王霍然睜開眼,猛得驚醒了。他轉過身看著這幅亂相。深邃的麵容變得淩厲,眼裏透出了寒光。他一抬手就止住了亂哄哄的場麵。
雨前從女宮的拉扯中掙脫出來,又衝過去緊緊抓住小梁王的衣角,放聲大哭了:“殿下,我是範瑛啊。明前她已經走了,她承認了裁決結果,是程家女兒。她再也是範瑛了,我才是真正的範瑛啊!你為什麼不接見我?皇後娘娘也不願意見我。把我封個縣主就打發走了嗎?不,不行,我不願意,我是皇後娘娘當年親自訂婚的小兒媳婦啊!”
“皇上已經宣告天下恢複了我真正的範小姐身份。也得遵守我們以前的婚約啊。你們為什麼還不宣布我是太子妃呢?你們想毀婚嗎!不行,我是範瑛,我是真正的太子妃。我的母親臨死前訂下了婚事,我的父親死在前線戰場,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忠良之後,糊弄我這個小女孩?你們如果撕毀婚約,就不怕被天下人和臣民恥笑嗎?你們不能撕毀了婚約啊。”
“我知道你心裏喜歡明前。可是,她不是真正的範瑛,我才是真範瑛。這是老天注定的!而且,我哪兒點比明前差了?我雖然沒被範勉認出來,也在範府跟他學了八年書,接受了丞相小姐的教養,周圍人也喜歡我。我比她更聰明能幹,甚至更討長公主的喜歡,在北疆我也吃盡苦頭,曆盡戰亂地走到了今天。你們怎麼能過河折橋呢!”
“明前她是個自私的女人……她肯定早就偷偷跟崔憫好上了,才幾次推托不想遵守婚約嫁給你的,你給了她多次機會讓她嫁,她都沒嫁成。我想要遵守婚約嫁給殿下,您卻不看我一眼!你怎麼能這樣厚此薄彼地對待我們呢!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在山裏受苦,一起家破人亡,一起來到京城進入範府,又一起去北疆受苦。在人間和戰火裏苦苦掙紮。她是丞相小姐,我是個丫環。我的身份比她低微、難堪、更艱難困苦,我付出了更多。為什麼所有人都忘了我!都沒有想過我才是最倒黴的那個人!還罵我是個貪戀虛榮的壞女人。”
“大家都喜歡明前,你也喜歡明前,是因為她經常說一些正義清高的話嗎?我不喜歡說這種話,還爭搶著要身份,大家就覺得我虛榮勢利,不喜歡我嗎?可是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啊。我才是真正的範瑛啊。我為了糾正錯誤恢複身份付了絕大的代價,最後真相大白,連明前也承認了判決。你這樣子對我太不公平了!”
“現在我恢複了身份,我就是最名正言順的小梁王王妃。隻有我才有資格做太子妃!我的父母雙亡,如果你們敢取消婚約,我絕不會認的!”她說著說著就哀哀得痛哭了出來,美豔絕倫的麵孔充滿了痛苦傷心的神情,駭了人們一跳。她說到最後,麵目扭曲,形態瘋狂,語無倫次得大哭大叫道:“——如果你們敢毀婚約,欺負我這個弱女子的話,我就向全天下討個公道!我的母親立下婚書,我的父親為國捐軀死在戰場上,你們登上皇位後竟然嫌棄我想毀約,這樣對待我這個忠良之後,你們一定會將被天下的正人君子唾棄的!”
“……求求你,殿下。我會做個最循規蹈矩的丞相小姐,也會做個最體麵謹慎的太子妃的。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如果你們要毀約,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兒!”她滿臉是淚,又哭又鬧又哀求又威脅的叫嚷著。沒有一點像名門之後的丞相小姐,反倒像個輸光了全部就威脅起對手的賭徒。
禦書房外間幾名聽召議事的內閣輔相們聽到動靜就進了門。有張循張老首輔,鳳景儀大學士和幾名內閣大臣們。人們震驚得看著她,都沒想到這位範勉之女居然在大鬧禦書房。她想幹什麼,婚約和太子妃是這麼威脅來的?她就不怕得罪了小梁王和後宮朝廷?這就是範勉被拐走長在鄉野間,後來又救回當做丫環養大的真女兒?真是家門不幸,竟生出了這種脾性,完完全全是個潑婦愚婦。太丟人了。人們忽然戚戚然地想起了那個被逐走的假“範瑛”。四堂會審後親自勸說嫌犯說出了真相,就坦蕩得接受了懲罰,隻帶著一身衣服被流放走的劫匪女明前。她那種清高自愛嚴謹守禮的模樣才像是名門之後,儒士之女啊。
而這個雨前撒潑打滾的樣子簡直像極了劫匪和潑婦的女兒。這種樣子怎麼做得了一國皇後?人們的麵孔都扭曲了。
小梁王被雨前撲到身前哭鬧著,麵容如鐵塑般的肅殺,身軀站著筆直。他的麵孔朝向窗外,望著煙霧嫋嫋的花園,像是沒聽到她痛哭流涕的訴說和威脅。幾名太監女官在梗那赫的眼色下,架起她想拖走她。她卻緊緊抓住小梁王的長袍,哭喊著皇後娘娘和父親範勉的名字,死也不肯走。禦書房裏亂成一團。
小梁王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緩緩地轉過頭,眼裏是一片冰霜顏色。凍煞人心。他揮手止住了太監女官,低下頭看著匍匐在地上的女人。不久前,她還是恢複了丞相小姐身份的京城最春風得意的女人,現在卻像個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大失所望到瘋狂的女人。她跟以前的她有著雲泥般的差別,像做了一場噩夢驚醒後的絕望模樣。
這是一場巨大差別的噩夢!一隻鳥兒飛離了他的身邊,另一隻鳥兒卻主動飛進了他的手掌。他得不到最夢寐以求的姑娘,他最不想要的女人卻硬塞給他!這就是老天注定的?這就是上蒼給他的懲罰嗎?它在盡心竭力得諷刺他嘲弄他……這就是上蒼對他的幼年罪過的懲罰啊。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隻好接受這種懲罰。
他的神情陰鬱,眼神痛苦得望著她,將手放在胸口,仿佛在說給自己,也在說給所有人聽。他深刻深沉地道:“是嗎?你想遵守婚約嫁給我。可是你知道嗎?我不愛你,我一點也不想娶你做妻子。在我心中有著另一個姑娘,我想娶她,我愛她,我永遠深愛著她。很可能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了。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我,你還想遵守婚約嫁給我嗎!你要仔細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