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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霜降,容美山中天氣已經相當寒冷,萬全洞中雖然比較暖和,也還是冷颼颼的。家奴便發起幾盆炭火,供王爺們烤火取暖。其實,鄂西大山中的山寨人家,幾乎是一年四季塘火不熄的,大戶人家烤炭火,普通民戶則烤柴火。

眾人見田旻如今日偏偏不著官服頂戴,故意將辮子纏在頭上,包了牛角包頭,一身土衣走進“大士閣”,坐在太師椅上,便明白這是家族聚會。田旻如對大家隨便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神情極為沮喪地說:

“這幾年來,忠峒田光祖誣告我等謀反,湖廣總督也構罪於我、上奏朝廷,意欲逼迫改土歸流。今年八月,皇上諭旨要我入京詢問,湖廣總督並無明示,僅派夷陵中軍守備韓嶽手持關文,聲言要將我押交刑部。他們又與恩施知縣鈕正己合謀,揚言夷陵總兵冶大雄調七營官兵、由巴東進剿我們,恐嚇土民。我將此情兩次上奏皇上,懇請延後進京,但皇上仍下旨要我從速進京,湖廣督臣催迫甚急,你們看如何是好?”

田暢如聽罷立刻跳起來大叫:

“這分明是圈套,做好籠子讓你鑽,二哥千萬不能去!”

田琰如也吼道:“二哥一進京,周圍的官兵進來搜剿,豈不是要什麼罪就可以定什麼罪嗎?如果土民和官兵幹起來,造反的罪名就安上了!”

田旻如道:“可是我不去,也是抗旨啊!”

這時田坤如、向日芳等一幹人就一起叫喊:“狗急還跳牆呢!抗旨就抗旨,反就反,我們這塊地方,祖輩稱雄,他官兵休想輕易進來!”

田旻如畢竟是見過官場大世麵的人,懂得些政治厲害。他沉思片刻,遂攥緊拳頭說:

“事已至此,急迫無門。如果我現在就離開容美本土進京去見皇上,確實會跟你們說的一樣,必然死於冤獄,大家也都要牽連治罪;如果我拖延一些日子不去,和官兵僵持一段時間,就可以讓朝廷看到這裏確實是有官兵相逼。而皇上是一再強調不能強迫改土歸流、不能造成動亂的,這樣或許可以形成妥協。”

他歇了一口氣,轉而用略帶感傷而低沉的聲音說:“祖宗幾百年的家業,我們豈能輕易交出去?可我們又千萬不能落得謀反叛亂的罪名。”他把最後這句話又重覆了一遍:

“你們千萬要記住,我們可不能落得謀反叛亂的罪名!”

弟兄們聽了這番話,都覺得有道理,但不明白具體該怎麼辦。田旻如便說:

“我看這樣,我索性於年前將家眷搬入此洞,在此紮營。邊防關隘,南麵毗鄰雲貴,料官兵不會深入,東麵的奇峰關,北麵的百年關都要增兵固防。西麵的鄔陽關最為重要,中軍旗官田安南要親自帶兵到鄔陽關修築炮台,加強防務。你們各家也要連歲鑄造槍炮、修整盔甲,分派家丁動員山民把守關隘,不準官兵進來,也不準主動出擊,就這樣和他們對峙幾個月,看朝廷怎麼辦?”

田安南領命,眾弟兄和向日芳等也點頭稱是。

但是這些人凶惡慣了,他們隻知道要對抗官兵,那裏懂得田旻如的政治用意和軍事分寸。那田琰如是是田旻如的同父異母兄弟,排行老六,擔任後營副總兵,當即氣勢洶洶地發誓說:

“官兵要是敢來進攻,大家都要血戰到底,兵丁不上前,頭目殺之;頭目不上前,兵丁殺之!”

眾人聽罷立刻激動起來。田暢如排行老四,乃是田舜年正室所生,自認為最該維護祖宗家業,這時就極為嚴肅地說道:

“既如此說,那我們今天就歃血盟誓!”

田坤如等也一齊吆喝:“歃血盟誓!”。

田旻如看他們勁頭上來了,心中也有一股怨氣怒氣想要發泄,也變得慷慨激揚,騰地站起身來,端端地立在堂前。

於是向日芳立刻命令家丁閹人們端出事先宰牛割下的牛頭,放在香案之上,又擺碗撙酒,燃起高香。田旻如領頭,眾兄弟頭目一字排開站立在香案前,挽起衣袖亮出胳膊,拔出匕首劃破指頭,將血滴在酒中,然後一齊抱拳朗聲道:

“齊心協力,共敵官兵,保全祖宗家業!”

說罷,大家都端起酒碗,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在各自將空碗放回案上時,田旻如不知為什麼沒有把碗放穩,掉在地上乒地一聲砸成粉碎。田旻如不動聲色,眾人卻心裏暗自一驚,恐怕不是好兆頭。

盟誓畢,田旻如就在洞中擺設家宴,眾兄弟和家丁幹將大吃大喝了一頓,才一一告辭出來,到坪上行署館舍裏歇息。

第二天,田坤如就辭別田旻如和眾兄弟,回到都鎮土司加緊練兵布防。去冬以來,各項防務都大為強固,關隘要道都嚴陣以待,而王府門樓更是警衛森嚴。

當時唐凱把王府的部署守備打探明白,便從原路返回,到汊溪與向世雄會和,向他敘說了一遍。

§§第九章 田虎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