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三,田虎和丹妹又在山歌大會上對起歌來。楓香樹下、杜鵑花旁,一邊是二狗等人推著田虎、一邊是一群姑娘簇擁著丹妹,他們的歌聲把所有的歌手都鎮住了,漫山遍野一片喝彩。他們雙雙得了頭彩,成了所有歌手崇拜的偶像。
三月歌會的浪漫最是晚上,那晚的月亮特別明,那晚的篝火特別旺,那晚的高蹺踩得特別快活。田虎剛把高蹺解下來,就看見丹妹在竹林邊向他招手。當時二狗已被青青勾走了魂,牛娃也讓秀兒拖出了場,劉黑子已經把解下來的高蹺都背了回去,田虎便一人喜滋滋地走了過去。
這是“趕邊邊場”、也就是有情人相約“女兒會”的時候,田虎和丹妹兩人便在一片竹林裏相依在一起。
田虎把幾支楠竹拉彎了下來,搭成了一個搖窩,二人就坐在上麵。丹妹把田虎送她的那段頭巾拿了出來,遞給田虎看。
田虎展開細瞧,隻見原來的印花布上又用金線繡了一圈虎紋,中間祥雲朵朵,飛舞著一隻五彩鳳凰。他知道這成了丹妹表明心跡的信物,就仔仔細細地紮在了自己的頭巾裏。
丹妹說,自己從小就沒有了媽媽,針線活都是在嘎嘎(外婆)家玩兒時跟表姐學的,繡得不好。田虎說,怎麼不好?你把我們的心願都繡上去了。當時兩人親言細語,訴說相思之苦,表白愛戀之情,田虎就俯首向丹妹求道:
“丹妹,我要娶你為妻,能答應我嗎?”
沒想到丹妹一聽這話,卻低頭不語,眼裏有些哀傷。
田虎大為不解,急忙跪在丹妹麵前,手捂著胸口向她訴說求婚的真心誠意。丹妹這才把王府大相公如何追逐、如何相逼的事情講了出來。她熱淚漣漣地說:
“田虎哥,我的心隻喜歡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奪不走的。今生來世我都隻想和你結為夫妻,和你相伴相守,給你生兒育女,可是……”
“可是什麼?”田虎急不可耐地問。丹妹撫著他的手說:
“可是,如果明證媒娶,要我嫁到你家裏去,王府知道了是不會放過我的,大相公會拿王法強迫我”。
田虎聽罷此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嗷嗷叫大叫:“他敢?”
他手提雙拳轉悠了一圈,然後俯身對丹妹說:“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什麼王法?這缺德的王法早就不中用了,他大相公休想拿它來強占民女。他如果是條漢子,就和我單挑獨鬥,打得贏的是哥哥!”
丹妹說:“他們王府裏人如狼似虎,為了我,你不能不顧身家性命啊!”
田虎的血性立刻噴湧起來,這是血性男人固有的。他高聲叫道:
“為了你,我死一百回都值得!”
話到此,兩人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一起。青翠的竹林裏熏風徐徐,月光斑斑點點撒在他們身上,遠處有人在輕輕地詠唱:
“家住天上九霄雲,
不是白鶴不是鷹,
我是天上相思鳥,
玉皇派我來催春,
叫出血來也不停。”
丹妹聽罷就依偎在田虎懷裏輕輕唱道:
“石榴開花葉兒青,
郎把真心換姐心。
不學燈籠千隻眼,
要學蠟燭一條心,
楊柳春風萬年青!”
直到月亮掛到了天庭中間,他們才依依不舍地分手離開。丹妹臨別時又叮囑道:
“田虎哥,你可要快點請人來說媒訂親,免得王府公子和頭人三天兩頭來逼我喲!”
田虎說:“妹妹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丹妹又說:“你要打花轎來接我,可要防備王府裏來搶人喲!”
田虎指天吼道:“別說王子王爺,天王老子都別想碰你!”
田虎回到家裏,高興得一夜沒有合眼。他躺在吊腳樓上、望著那圓圓的月亮、把丹妹的甜蜜和話語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清早,他就去秉告父母。父母當然求之不得,趕忙請人做媒,女方父親也滿口答應,於是就訂下了這門親事。
從此以後,田虎和丹妹就月亮盼星星、星星盼月亮,直盼望著花轎相迎、洞房成親這一天。這段相思之苦,最是人生最甜蜜的煎熬,往往折磨得你茶飯不思、形神消瘦,如同害了一場大病一般。然而,世間許多有情人在這種煎熬之後終成眷屬,也有許多人隻不過留下刻骨銘心的追憶。當他們後日在人生路上偶爾相逢的時候,彼此已是別人的先生和夫人,昔日兩人夢中共築的那個家,也就成了埋在心底的墳墓。
不過對於田虎丹妹來說,這一天最終是讓他們盼到了,但就在他們熱切盼望之際,一場兵役之災卻突然降臨到田虎頭上……
§§第十二章 風雪鄔陽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