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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風雪早已把山野變成白茫茫的,第二天雞子剛開叫,田虎和山寨裏二狗、牛娃、劉黑子等一班青年就全副戎裝、告別家人,趕到指定地點集合。王府一個名叫金爪的把總和數名家丁便押著這一百多號壯丁,冒著風雪急急向鄔陽關奔去。

朔風傳金鐸、大雪滿弓刀,鄔陽關上森嚴壁壘、彤雲密布。

那鄔陽關乃是容美土司西北屏障,山峰橫垣百裏高聳入雲,兩邊懸崖峭壁,中間山穀裏一條石徑通往巴東秭歸,山穀對麵就是歸州防地紅沙堡和江防溏汛,山埡路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勢十分險峻。這裏地處高寒地帶,當時冰封雪凍,寒風刺骨。容美宣慰使司中軍旗官田安南便將各土司征調而來的七百多名土眾駐紮在鄔陽關口,強迫他們日夜施工、加緊構築炮台。

當時使用的是一種土炮,炮座底盤和炮筒都是生鐵鑄成,重達幾千斤,要從山下搬運上去,談何容易。他們采取的辦法就是“拖旱船”,就是把炮盤炮筒綁在樹筒木架上,用幾百人像拉纖一樣,吼著號子從懸崖峭壁上拖上去。那山崖上都是冰雪,又陡又滑,山民們行走尚且困難,還要奮力拖曳,往往滑倒摔傷,甚至跌死山穀。田安南毫不體恤,要家丁頭目們揮著腰刀監督山民,稍有遲緩就拳打腳踢。

炮台修築架設好以後,兵丁把總又要山民們在山林裏砍伐樹木,在山陵上搬運岩石,在關口壘建擂木滾石。這是防守關隘的重要工事,如果官兵發動衝擊,就可以啟動開關,將一道堤壩一樣的滾石全部轟下去,封鎖關口,砸死兵士。

山民們從去年冬天一直幹到臘月中旬也沒有停歇。他們白天在冰天雪地裏掘土鑿岩,夜晚還要巡邏放哨,饑寒交迫、勞苦不堪;又聽說如果官兵打過來,就要血戰到底,到時候人人都要上陣,誰臨陣逃走就殺死誰,更是人心惶惶。田虎和山民們經常在一起議論,對田安南窮凶極惡與官兵為敵,行為叛逆,往往義憤填膺。

眼看年節已近,歸期還沒有指望,田虎想到丹妹在家日夜盼望他回家,心情日益焦急。

每天夜裏,山民們疲憊不堪,都蜷縮在山洞裏茅草堆裏困覺,田虎卻怎麼也睡不著,獨自坐在火堆邊愁思苦想。臨走時丹妹站在風雪中送別的情景,時常牽扯著他的心緒,讓他陣陣痛楚。

他知道丹妹一定在家裏等急了,然而此身卻困厄在千裏之外,無法給她些微安慰。自己受苦受難都挺得過,可是讓丹妹為他擔心受怕、苦等苦盼,日夜在痛苦中煎熬,他就心疼得如同針紮刀絞一般。

思念至極,田虎就解下頭巾,把丹妹紮在裏麵的繡帕捧在手裏,借著微弱的火光看了又看。那上麵丹妹親手繡出的花紋,針針線線都纏綿著丹妹的至愛深情,仿佛能感觸到丹妹的溫柔和目光。於是,田虎又多了一些生存的堅強,看見黎明裏有回到她身邊的希望。

一個又一個寒夜,他就這樣苦苦熬過。

一日傍晚收工回營的路上,田虎便心事重重地站在山頂上,遙望家山方向,恨不得飛越關山、回到親人身邊。劉黑子、二狗、牛娃也跟在他的身後,心事重重地站在那裏。

突然,山林裏鑽出一個樵夫模樣的人,頭戴鬥笠、身背竹簍、手拿砍刀,主動上前與他們拉起話來。那人對田虎說:

“這位兄弟,我看你身架雄壯、想必是條漢子,這容美土司與朝廷作對,已經被官兵包圍了,你們何必還要替他們賣命?”

田虎說:“哪裏有活路呢?”

那人把手往對麵山上一指:“那邊就是活路!”

順他手勢一看,那邊正是官兵守衛的紅沙堡,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田虎正要往下問,那人卻一閃身就不見了,隻見後麵有幾個王府家丁趕了上來,把總金爪衝他們吆喝道:

“還不趕快回營,呆在這裏幹什麼?”

田虎瞪了家丁們一眼,抬腳往回走。二狗悄聲道:“那人可能是官兵的探子,他要我們投官兵去呢!”

劉黑子說:“早就有人跑到對麵投官兵去了,據說官兵對他們滿客氣,還發盤纏放他們回家。”

二狗說:“我們也想辦法逃走吧,土司王爺就要垮台了,還能追究我們?”。

田虎便囑咐大家不要聲張,暗地做好準備、見機行事。